饶是之前谢妩已经知道皇帝怕是要不好的消息,此刻也是有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让房中的丫鬟们服侍着换了身上鲜艳的衣裳和钗环,只在发间留了颗雀卵大的珍珠簪,等堇青她们几个也收拾停当之后,便匆匆往大长公主房中去。
大长公主已经是送走两代皇帝,纵使皇帝这些年与她疏远了,但终究是她看着长大的晚辈,想着萧桓年纪轻轻就去了,大长公主不禁泪水涟涟。
秦嬷嬷在一边劝:“公主节哀,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大长公主摇头,吩咐说:“快些与我梳妆,我再去看看那孩子。”
不光是要看看萧桓,她这时候赶着进宫,更是因为皇帝去得突然并未立下太子,这里面只怕还有一番计较,她是萧氏的公主,怎么能不去看着。
谢妩进来时,就见祖母正换外出的衣服,一看便是准备入宫的样子,就上去与秦嬷嬷一道帮着整理,这些她虽不常做,但人聪明,不用人指点便能上手,倒是让秦嬷嬷腾出手去安排其他事情。
大长公主见谢妩浑身素净,显然是收拾过才过来的,点点头,说:“你与我一道进宫去。”
她到底是有了年纪,身边有个小辈跟着也更便利些,谢妩从小就出入宫禁,倒是合适。
谢家二房几个未嫁的姑娘跟着大夫人和二夫人一道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其余人都规矩地只是垂着头不说话,唯有五姑娘谢娇不由抬头看了眼谢妩,她想不通谢妩怎么就讨了祖母的喜欢,要知道她们二房几个庶出的姑娘,平日里可是连祖母的面都见不上的。
怎么就偏她谢妩就得意些?
想到这,谢娇多少有些嫉妒,可当着长辈们的面,她只能继续规矩地垂下头来。
谢妩感觉到似乎有人看自己,不着痕迹往姑娘们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五姑娘头发上的银流苏微微晃动,当即明了,她这个五姐颇有些好强,这十来日自己一直都住在祖母院中,怕是惹了她的眼了。
谢妩只做不知,静静退到长公主身侧。
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是有品级的诰命,这会宫里还没旨意下来,男人们又都不在,她们这是来长公主这讨主意的。
宫里不知情况如何,长公主便让两个儿媳先留在家里,却不想等一切停当,正准备出门,谢老太爷却与谢家的几位郎君们一道进来。
谢老太爷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忙,才面色沉重对公主道:“不必去了,路都被禁卫军封了,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不止大长公主,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谢妩清晰地听到女眷们的抽气声。
皇帝驾崩,京中哪有封路的道理,大臣们要赶着进宫,各府也要采买国丧期间所需,可如今却一反常态的不许所有人走动,明摆着说明了事情不寻常。
所有人都想到了“宫变”二字,大夫人二夫人都是脸色惨白,她们二人夫君都在宫中,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想到三个儿子都可能陷进去,大长公主险些站立不住,若不是谢妩在旁边搀着她,怕是人即刻就要倒下去。
谢妩也是手脚冰凉,她虽一向聪明,可宫变这种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想象的,想到父亲和惠宜都在宫中,她也不自觉要紧了牙关。
谢铮上前扶住老妻,低声喊她:“阿满,我们可不能倒下。”
若真是最坏的结果,他们两个老的,好歹还能看着下头的小辈将谢家的门庭重新支撑起来。
萧满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强撑起精神,她到底历经过风雨,再睁眼时候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大长公主拍拍扶着自己另一边胳膊的谢妩的手,哑声说:“阿妩,你放心,会没事的。”
这话不光是说与谢妩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谢妩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无法插手的事,而是说:“既然出事,还请祖父祖母传令,让家中下人严守门户,莫要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现在根本不清楚外头局势,防备些总是没错。
谢铮看了一眼孙女,满意几分,点头说:“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室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只有雨声还在继续,下得让人心慌。
宫里的风雨只比外头更大,崔皇后一直无子,她也是胆子大,竟是偷偷从宫外弄了一个男子进来,扮作侍女养在身边,程远开始时候就知道,但他只是看着,若崔皇后是为了排遣寂寞,那程远其实并不想理会。
萧桓这些年一直不亲近皇后,往后更不用说,只要崔皇后不闹事,程远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可惜崔皇后明显并不是只想排遣寂寞,她是想借着这个男子,得一个孩子的,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那就是嫡子!
如今孩子怀上了,那不论如何,总要与皇帝亲近一番,不然如何名正言顺?可惜程远将太极宫把守的铁桶一般,她几次想要面圣未果,拖延之下,崔皇后的肚子都快要藏不住了,便趁着这次水患程远与大臣们议事硬闯了进去。
她是皇后,程远不在,以死相逼之下,哪有人真的能下狠手拦着,于是崔皇后见到的,就是一个疯癫的皇帝,当时便吓了个半死。
崔太后随后赶到,看到疯癫的儿子,不想如何救治,想得却是如何用这个把柄将程远拉下马。
在崔太后心里,萧桓早就不是她的儿子了,他只是萧氏的皇帝!不然怎的连一句她的话都不肯听!
而若不是崔太后默许,崔皇后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男人运进来,现在皇帝疯了,程远便有□□皇帝的大罪,程远倒下了,皇帝又疯了,那这天下不听她这个太后的还能听谁的?
崔太后一刻都不能等,冒雨便要带着疯癫的萧桓去见大臣。
萧桓疯了许久,每每都要吃药才能清醒,这日也不知是不是药效还未过,他虽有些控制不住行止,脑子却还有些清醒,便听着崔太后与崔皇后如何谋划,如何要将一个野种按在他头上,又说可先推一个太子在面上,待孩子生下来,是皇子再另做打算,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青河崔氏的荣耀。
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要拉程远下马的棋子。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妻子啊!
程远尚且知道为他保留作为皇帝的尊严,可他的母亲却只想借着他的疯癫揽权!
崔太后与崔皇后哭着闯进议事的宫室,声泪俱下的控诉程远如何监丨禁陛下,欺瞒天下人借此弄权,其罪当诛!
崔太后这些年虽然退居宫中,可宫中势力依然不可小觑,觉得事发突然之下,程远定然没有准备,大臣们肯定会站在她这一边,如此今日必定是这位九千岁的死期!
一切都想得那么好,却不防疯癫的萧桓竟是在她话说到一半时候冲上来将她这个太后一脚踢翻,又掐着皇后的脖子直骂:“贱妇!贱妇!一个野种,你也配说怀了朕的孩子!”
崔皇后挣脱不开,崔太后连声尖叫:“皇帝疯了!”
萧桓听着这句,感觉到大臣们惊骇地目光,直觉胸口一痛,喉头一阵腥甜涌上,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一头栽在了地上。
慌乱与寂静仿佛都在片刻之间完成,程远上前,探过萧桓的呼吸和脉搏后,冷冷说了句:“陛下薨了。”
崔皇后因刚才被皇帝掐着脖子,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崔太后却是在片刻沉默之后,指着程远厉声说:“程远谋害皇帝,来人!把他拿下!”
大殿外立刻有侍卫听令行事,程远却半点也不慌张,他只问崔太后:“皇后腹中的孩子陛下不认,不知太后准备如何?”
崔太后冷笑一声,说:“不劳你费心,本宫看三皇子就很好。”
程远点点头,不多时就有人将萧慎带了过来,走到这一步,崔太后已经稍微放松,她转头看人群中的谢家大老爷谢珣,微笑说:“还请谢大人帮本宫拟旨。”
谢珣是现任的谢氏族长,崔太后如此作态,显然是想将谢氏也拉上船。
谢珣未动,他冷眼旁观,知道事情可没这么简单。
崔太后看他不识抬举,不由恼怒,转头又看王昭的父亲王奕:“王大人?”
王奕倒是有些心动,可也敏感地察觉到不对,便只行礼,并不上前,崔太后不曾想两大士族竟是都不肯站出来支持她,怒气在心中翻涌,想着过了今日再清算不迟,却忽的意识到,怎么,怎么还没有人来捉拿程远!
刹那间,崔太后背上的冷汗浮起一层,竟是不敢去看程远。
程远见闹得差不多了,现场大人们的反应他也都一一看在眼里,什么人心动了,什么人不为所动,他在心中都记了下来,然后淡淡喊了声:“来人。”
顷刻间,身披甲胄的禁军持刀走进殿内,雨水从刀尖落在地上蔓延开来。
乍看之下,竟像是血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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