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就是管着谢妩吃喝的,一直瞧着她的反应,听她说甜,立刻奉了茶:“姑娘喝口茶。”
谢妩回了神,含糊应了声,才说:“不用,正好。”
珊瑚疑惑地看她一眼,方才不是说甜了么?但姑娘既然不想喝,她也就没有多嘴。
谢妩察觉到珊瑚的视线,不觉脸上有些烫,下意识解释了句:“樱桃点心,就是要这样甜甜的才好呢。”
珊瑚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谢妩看她认真,又补充说:“也要看什么样的樱桃,他这个樱桃好,味道足,只一点糖做点心就很清甜。”
珊瑚就笑回:“是,姑娘,我都记住了。”
谢妩莫名地不自在,低头又用签子叉了一块点心吃,品味着那凉丝丝又恰到好处的香甜,窗外的雨声似乎都没有那么扰人了,她心情重又轻松起来,再抬头时候,就与珊瑚说:“那些樱桃,现在就洗一盘子给我,再留一些明天给我做点心,剩下的,等雨小一些,与各房都分一点。”
程远送的点心不多,樱桃却送了不少,她是怎么都吃不完的,家里还有长辈在,这么好的樱桃,她总不能吃独食,说起来也不像样子。
珊瑚依言将樱桃分好,招了人往各方送,又有小丫头洗了一盘子给谢妩送了上来。
谢妩又问林安:“千岁可还与安哥说了别的?”
林安挠挠头:“都是管家陪着我呢,千岁那是大忙人,哪里会与我多说,不过千岁倒是比我想的和气多了!”
林安以前听传闻里的九千岁,还以为程远张嘴就能吃人呢,却不想当面见了,竟是那样好相处,他又忍不住笑着与谢妩说:“千岁他人虽忙着没与我多说什么,却一连出来见了我三回,也没与我摆什么大人的架子,可见外头的传言不能信呢!”
谢妩对这话倒是颇为同意,传言这种东西是不能尽信的,又好奇:“怎么就出来见了你三回?有什么缘故?”
林安就细细与谢妩说在私宅里头的事情,程远一开始就接见,后来送冰鉴里的点心时候又亲自嘱咐自己,后来写了信也是亲手交给自己等等。
林安最后还有些得意:“还知道我是姑娘的奶兄呢!”
谢妩听了都发愣,竟是这样么?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一时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她便让林安回去休息了,毕竟才挨了板子。
她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吃着点心,等珊瑚忙完了回来一看,就见谢妩竟是将一盘点心差不多都要吃完了,当即唬了一跳:“姑娘,这都是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当心伤了肠胃!”
谢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已吃完了大半盘,也吓了一跳,莫名的燥热又爬上了脸颊,她难得羞窘:“大约是天有些热,这凉凉的吃着到舒服……”
珊瑚忙重新兑了一盏温茶与她,劝说:“那也不好吃得这么急。”
谢妩放下签子喝了茶,眼睛却还在点心上,说:“我晚上就吃这个了,旁的也不用准备了。”
珊瑚见她这么喜欢,就知道这点心应该不只是樱桃好的关系,往年家里有了好樱桃也没少做这些,面前的小祖宗可都是顶多吃个一两块就放下了,哪有现在这样一气吃了半盘子的,不禁起了点心思,试探着问:“姑娘这么喜欢,不知道能不能抄个方子来?”
谢妩沉吟片刻才说:“这倒是不知道,等我回头问问看。”
她今日去大慈恩寺是没吃到樱桃毕罗的,知客僧倒是送了其他点心,味道虽也都还算可口,但跟面前这道却是差了不少,想起昨日是程远主动与她说起的点心,能让九千岁都赞一句不错的,不应当比眼前这盘要差吧?
那怎么其他点心差了那么多?总不至于只会做个樱桃毕罗吧?而且谢妩越看越觉得,面前这盘点心,和昨天被她细细研究过的,长的有些像,就像是……就像是同一个人做的似的!
谢妩忽然有了个并不怎么靠谱的猜测,难道这点心是程远带去寺里的厨子做的?知道她跟惠宜要在寺里见面,才叫人送过去的?
可要是这样,为什么不说明呢?
谢妩捧着茶,不由想得入了神,程远出行时候连马车都不甚华丽,车内布置也朴素得很,根本不像是个会带着厨子出门的人呀。
不过保不齐人家就只是对吃食比较上心呢?可好像也没听说过,程远有喜欢口腹之欲的传言。
谢妩没想出来个结果,又觉得自己不应胡思乱想,别人好意送她点心吃,她还探究来探究去的,怪没意思的。
喝了茶以后,谢妩先是将礼单看了一遍,都是些精巧细致的小东西,也与她送去的礼一样,并不是贵重的礼物,但许多她只看名字就很喜欢,方才的复杂心思顿时一扫而空,不由又去拆那封信。
几个在屋里伺候的大丫鬟就见自家姑娘对着信纸笑出了声,她们互相看看,眉眼官司里都是好奇信上内容的意思。
玛瑙胆子最大,就问:“信上写了什么,姑娘怎么这样高兴?”
谢妩下意识防着别人来看她手里的信,一下就将信纸按在了胸口,说了句:“不许瞎打听。”
玛瑙立刻摆出了规规矩矩的样子,装得像是刚才打听的人不是她似的,那边谢妩说完话却是又没忍住笑。
谢妩如何忍得住不笑,第一眼她只觉得程远写的字虽不如父亲的潇洒飘逸,但气势上却隐隐胜了一筹,也算得上是少有的一笔好字了,但她笑的不是字。
程远与她回信的内容其实很平淡,只说了送去的东西他十分喜欢,侍女兔偶最特别,又说做小金猫的工匠是御用的,有些忙,一年也出不了几件东西,她若是真想要,可以写了样子给他,回头总能做出来,只是时间要久一些之类的,可架不住信的最后,竟是画了只圆滚滚的小兔子!
信是程远写的,兔子自然只会是他画的。
只想到程远那样一个人,竟会在回信后头画兔子,谢妩就忍不住要笑。
小姑娘乐得简直要跺脚了,哎呀!他怎么这样呀!
堂堂的九千岁!怎么能在信上画兔子!
程远!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说起来程远好像和其他的宦官都不一样,倒不是说他长的比别人好,而是给谢妩的感觉。
太监嘛,无根之人,心里总需要些什么东西做寄托,多数是贪财,有些呢喜欢些别的,像是吃喝嫖赌,对,太监会出来嫖,而且还不少。
谢妩也是意外得知,原来有些太监因为不能人道,反而会更想亲近女人,只这种亲近,大多是折磨女子取乐。
而程远呢,他不贪财,在宫外只一处宅子,还是皇帝以前赏赐的,谢妩倒是有听过他暴虐会折磨宫女太监的传闻,但她觉得这并不可信,一个人性情如何,从行止上总会流露出一些来,谢妩小时候就常常见到程远,自信不会在这种事上看错。
现在就更确定了,谢妩又忍不住笑,这样一个回小姑娘信,都要贴心地画一只兔子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她才不信呢。
谢妩就这么笑了一会,觉得两颊都有些酸了,才好歹放过了自己,问珍珠要了一只本来准备装首饰的匣子,将那封信妥帖的收好,还上了锁。
谢七姑娘有些促狭地想,唉,总不好让九千岁画的胖兔子让别人看见吧?
谢妩如此想着又是有些想笑,觉得这样不行,她赶紧让碧玺和碧玉找了些水利方面的书出来看,她虽是女子不能入朝,但多知道一些事总是没错的,若是能在书中得到什么启发,告诉爹爹也是可以的,总比只在这里等雨停要好。
因怕伤着眼睛,谢妩每看半个时辰书,都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剩下的点心和一盘樱桃慢慢也都吃完了,夜也深了,只雨还没有停,前头也没传来谢琛他们回府的消息。
这明显透露着一个讯息,只怕情况是真的不好了,不然大臣们不会深夜了还滞留宫禁。
谢妩不由走到门边往外看,院子里的青石板已经被冲刷的在灯光下光亮如镜,地面上的雨水汇聚在一起像一条浅浅的急速流动的河。
堇青已经按照谢妩的话,将事情都吩咐了下去,这会看她望着外头的雨发呆,脸上神色也越发沉重后,小声劝说:“姑娘还是先睡吧,我让人看着了,有消息会来回的。”
谢妩叹了口气,依言回屋睡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夜里被雨声吵醒了几次,后来干脆又起来靠着枕头听外头的雨声。
她小心地没发出动静,怕吵醒在外间守夜的玛瑙,却不想这么一等等到第二天还未等到谢琛回府。
谢妩本来还只是担忧的心不禁焦躁起来,堇青那边的消息说京郊的庄子已经被水淹了,京城地势已经比周遭高出许多,京郊竟然淹了,别的地方还不知如何了呢!
谢府已经行动起来,家里的护卫不少都已经抽调去了庄子上,别的不说,好歹要把庄子上的人都带回来。
大长公主那边却是在这时候派了人过来,一行人冒着雨来,拜见过了谢妩后,领头的嬷嬷说:“七姑娘,公主让奴婢接了您过去,三老爷不在,您在公主身边,好歹有个照应。”
谢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祖母那里消息也更灵通一些,于是让堇青他们收拾了一些惯用的东西后,就跟着去了谢府主宅。
谁知到这一住就是十多天,雨还在下着,外头和宫里消息都不断,谢家的老爷们却只是命人送了换洗衣物进宫,几处堤坝都在雨中溃堤,京中都出现了流民。
谢妩盼着雨早些停,盼着父亲早日归来,却不想,忽的有钟声穿透了京城的雨幕,一声又一声。
所有人在心里默数着,等响起第七下的时候,谢妩只觉得心都紧缩了一下。
这是皇帝驾崩的钟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妩:他给我画兔子,他不会是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