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联大半天,手机又没电,外婆都要急疯了。
钟毓把电动车停在院子里,准备进门的时候,垂眸看见自己身上还披着秦放的长袖衬衣。不能让外婆看见,她将衣服脱下来放在车筐里,这才抚顺裙子走了进去。
晚上九点,搁在平日里老人早就睡了,今天却还坐在客厅里等她。见她好好的进来,外婆立刻起身迎上来,她苍老慈爱的脸上满是责备,一开口就问她到底去哪了,再不回来都要给她爸妈打电话了。
钟毓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外婆,我在朋友……家里,手机没电了。”
她不敢说实话,但骗人又让她觉得很不好受,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拆穿的胆怯让她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似的。
“是你之前说的新认识的那个朋友?”
钟毓顿了顿:“是。”
“唉,你这孩子。”外婆疲惫的摇摇头:“心情不好外婆能理解,但是你不应该让我为你担心。”
钟毓声音越发的小:“对不起。”
“好了,天也晚了,我去睡觉了。你洗漱完也早点休息。”外婆说完,起身回了房间。
钟毓轻舒了一口气,随后又被排山倒海一般的歉疚男孩子淹没。她踱步走出门,刚上了两步楼梯又停下折回到电动车边,拿起那件被自己穿过的衣服,才回了房间。
钟毓临睡前将那件衬衣泡在了塑料盆里,隔日一早洗干净挂在了自己房间的窗户边上,待晾干之后,她又郑重的叠好放进纸袋子里,准备等再次见到秦放的时候,物归原主。
只是,她没想到,从上次送她回家之后,她好几天都没能再见到秦放。
福利院秦放没有再去了,小豆子嚷嚷着想他放哥,钟毓试着给他发微信,然而犹如石沉大海一般。钟毓无措的拿着手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分开之前还好好的。
钟毓虽然性子温吞,却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尤其是,对方还是秦放。她思忖了几番,决定去找他。
这日吃过晚饭,钟毓借口说自己回房间看书,然后等到外婆回房之后,她偷偷出屋里出来,轻手轻脚的走过院子,又小心翼翼的关上院门。她没骑电动车,声音太大怕被外婆发现,干脆只拎着纸袋子出了门,里面装着秦放的那件衬衫。
打车到汽修店门口,钟毓还没进去就一眼就看见了秦放。晚上八点多,店里灯火通明,老板好像没在,只有他跟另外一个上次见过的伙计在里头。那人手底下正忙着给一辆蹭花了的车补漆,秦放在边上看着,时不时出声给他指点一二。
来的时候一腔孤勇,到了门口反而踌躇不前。
钟毓将纸袋子抱在怀里,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咬咬唇走进去。
她刚一踏进店门,里头的两个人就纷纷看了过来。
不同的是,耗子先是一愣,随后看看钟毓,又看看秦放,面上由惊讶专为吃瓜看戏的模样,他甚至还冲着秦放吹了个口哨。
秦放没理会,他英挺的眉毛蹙起,看钟毓一眼,折身往里头走,冷淡又不耐烦的掀唇问她:“你来做什么?”
钟毓怔了片刻。
随即略显无措的将手里的纸袋子往前送了送:“我来给你还衣服。”
秦放随意的抬了抬下巴:“行,放那边吧。”
他态度散漫慵懒,手里把玩着手机,视线像是被屏幕上的讯息牢牢抓住,连头都没抬一下。
钟毓往前走了两步,将纸袋子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站在一旁,偏过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性问:“秦放,你怎么了?”
她问的小心翼翼的,秦放听着,只觉得烦的要死。
将手机往旁边桌上一扔,浓眉紧蹙,语气挺冲的:“我能怎么着?”
钟毓菱唇微张,又什么都没说。
她有些错愕于秦放忽然冷漠的态度,却又不知道如何跟他询问。
秦放也沉默了片刻。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磕了根叼进唇里,点燃吸了口,颇为烦躁的开口打发人:“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有事。”
“有事说事。”
钟毓攥紧手指:“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吗?为什么……”
后半句话被她抿唇咽了回去。
秦放垂眼,掸掉烟头的尘灰:“是挺烦的。”
“是因为我吗?”话出口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关你事。”秦放声音有些冷淡:“你该回去了。”
钟毓就算再笨,也能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思。
她并不想死缠烂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上次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对她这么冷漠,这么厌烦。她想问问清楚,视线又触及到旁白竖着耳朵的耗子,又咽了回去,只说:“我以为,我们应该算是朋友。”
“朋友?”秦放复述了一遍,声音轻佻:“别逗了,你看看你,再看看我……得了吧。”
钟毓红了眼尾,声音不受控制的轻颤:“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裙摆在空出画出一抹弧。
过了挺久,指缝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火光烧到了手指,秦放烫的哆嗦了下。他回过神,手上发了狠似的,青筋膨出,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
耗子说的没错,他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断干净早好,晚了的话,某些事情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他做了自认为对的决定,但是,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女生局促的模样,发颤的声音,还有眼尾的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秦放躺在椅子上,抬手遮住了眼,心里乱七八糟的,是真他妈的烦乱。
偏偏耗子是个没眼色的,免费看了一出戏不说,还非要给自己找一点存在感。他贱兮兮的笑说:“放哥,你魅力是真的大,刚人姑娘走的时候,我瞧着那眼泪花都能甩到地上了。”
闻言,秦放一点都没动弹,也没吭声,倒在哪儿就跟睡着了似的。
耗子胆大了起来:“要我说你也是,说话也不知道委婉一些,两三句就直接赶人走……你这两搞三搞的,人姑娘恐怕恨你恨成仇了。”
“你能闭嘴吗?”秦放声音有些闷。
他抬起胳膊重重的耷在桌子上,动作幅度有些大,纸袋子被撞倒,里头的衬衫掉出一半在桌上。秦放怔住,片刻,他鬼使神差一般的,拿起衣服凑在鼻子跟前。
洗衣液的清香充斥了整个鼻腔,是淡淡的薰衣草香,超市里常见的洗衣液品牌的味道。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香气好像是刺中了他的神经,秦放眼皮狠狠一跳。他翻身坐起,将衬衫囫囵塞进袋子里,抄起边上的摩托车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发动机轰鸣,排烟管里蹿出一阵尾气,黑色的车子眨眼间冲进了夜幕里。
耗子站原地盯了半晌,闲闲的吹了个口哨。
“栽咯。”
—
汽修店门口的这条路年久失修,柏油路面被碾的坑坑洼洼不说,两旁的路灯也是一盏明一盏暗的,少有出租车经过。
往常老是跟着秦放一起还不觉得,现下只有她一个人,钟毓难免有些怕。她脚步放得很快,沿着马路边一直走,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周围亮堂了,才稍稍放下戒备。
这个时间没什么出租车经过,钟毓等了许久才看到一辆打着空车灯牌的出租从对向路慢慢驶过来。她刚抬起胳膊,摩托车的发动机声便由远及近。
钟毓身形一僵,还没等她回过头,摩托车已经停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在她的正前方。
秦放腿撑着地,脸色难看的要死。
他一双眼满是郁气的盯着钟毓,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前方,出租车司机可能是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放下窗户探出头问:“姑娘,还坐车吗?”
姑娘没来得及答话,倒是边上的小伙子头都没回的来了句:“不坐。”
“不坐招什么手啊真是的。”
司机小声嘟囔了句,油门一踩走人了。
秦放置若罔闻。
他盯着面前纤弱的身影,对方不闪不避,目光直直的看回来。就是眼底又生起了一层薄雾,在夜色中氤氲开来。
秦放喉头滚动:“上车,我送你回去。”
钟毓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摇头。
秦放眸色瞬间变沉,手指攥紧手柄:“上车。”
钟毓这下开口了,她微微向后退一步:“不用了。”
像是被他眼里的冷冽吓到了,她不自觉的带上了些防备。
这像一把尖刀刺的秦放彻底黑了脸。
将车停住,他长腿一跨走到她边上,不由分说的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人往摩托车边搡。怒气上了头,他手上力道没控制住,片刻的功夫,钟毓小臂红了一圈。
然而,她尽管疼的秀眉紧蹙,缺咬着唇一声未吭。
还是秦放看见她表情不对,才意识到自己力道大了。于是,他瞬间松开了她的胳膊,可还没等钟毓反应过来,两只大而粗粝的双手直接箍紧了她的细腰,稍加用力,钟毓视角突然拔高,整个人失了重心,局促又短暂的惊呼了一声。
下一秒,她就稳稳当当的被侧放在了摩托车后座上。
秦放放开手,居高临下的睨着眼前的人,额角青筋膨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阴沉与狠戾。
钟毓惊魂未定的动弹了下。
秦放以为她要下车,又是一句低呵: “坐好!不许动!”
钟毓愣住,琉璃般清透的眼木木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秦放见她坐稳了,这才跨上车,黑色的摩托如离弦的箭一般驶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心情恶劣,这次不同于以往,秦放没有为了照顾某个人而刻意放慢速度,他将油门一拧到底,摩托车贴着地面一路得飞向前,带起的风将他的短袖吹的鼓了起来,也吹乱了钟毓的头发。
后座上,钟毓因为过快的速度白了脸。
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攥紧了秦放的衣服。短短的两三分钟后,她又得寸进尺一般,握住了他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底下的腰身劲瘦,皮肤上滚烫的热意透过衣服穿到钟毓掌心,烫的她整个人发颤。
钟毓咬着唇,悄悄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