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珣听罢闷笑了声,不置可否。
这一声落在殿中洋洋洒洒数十人眼中,只觉得这位世子爷这是承认了小姑娘的话,承认了那句捡来的是胡言乱语。
小女娘生的如此漂亮,便都止不住猜测是老燕王同某个没有名分的外室所生的。
左右想来倒也合乎情理,燕王府里有一位出身尊贵的皇室长公主,燕王与她只是面子上的情分,这也是府中所有人都知的。
燕王久居军中甚少回府,总不能这么些年外边也没有女人伺候吧,若真有养在府外的外室,实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仔细看这小姑娘栗黄头发,鬓角更是生着微卷的发,莫非与朔北边界那些胡姬有些关系?
听说军营里的军妓许多都是西北边的羌人。
众人心中纷纷猜测,面上不露分毫,都觉得是那先王的风流债。
养了外室打了公主的脸面,自然藏着掖着。
临终前才当了一回好爹,叫儿子把妹妹接回来。
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城中不过几日,便将此事传的风风火火煞有其事。
据说新王领回来了一个生的冰雪可爱的幼妹。
......
“啧啧啧!这还有用说?定是先王同军营里某个军妓有了风流,生下一个卷头发的小女娘!”
某日朔北军营中几位将军推杯换盏几杯酒,一喝高话就聊开了,话题自然而然便到了这主君新得的妹妹身上。
另一位将军摸了摸胡子,有些犹疑,酒后仔细想着四五年前的事,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王爷到底跟哪个军妓风流过。
“若是军营里的那些女子,总能有些消息传出才,三四年前......四五年前......我怎么没有半分印象啊?先王不是不碰军妓的么?”
“呵,你能有什么印象?军中规矩管的严,先王若是破例恐怕自己也连着面上无光,定是私底下将那女子接了出去寻了处外府养着,你仔细想想,四五年前是不是曾丢了几名军妓?”
“哦?还是老兄你睿智,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
“啧啧啧,真看不出,王爷往日行事规矩,竟然是个如此、如此——”
这种话语几乎是同一时间遍布大大小小角落里,众人这一误会便误会了许多年。
多年后,燕王数不清日夜后悔这日他的缄默不言,默认了二人的关系。
那时,许是与生俱来的品行规矩,又许是诸多思量唯恐她失望,他终究不敢脱之于口。
只得自己一人困在规矩里,日复一日折损克制着自己。
......
早在太宗皇帝时,皇室便有了萎靡之状。以至于上至皇室公主,郡主,下至宗室女,皆婚姻不得其父母做主,皆由皇族婚配。
将各位宗室女许配给那些边关、封地位高权重之臣,亦或是再结姻亲。
如今大梁的数十位公主,远离京都与亲眷相隔千里,婚姻不满子嗣凋零者不在少数。
晋陵长公主实在算不得悲戚。
虽说她死了丈夫,可她儿子袭了亲王爵,日后便是守不住先王留下的担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保世代富贵足矣。
总比旁的那些,丈夫因谋逆之罪折损进去,连带子女都逃不脱的要好过许多。
这也正是晋陵长公主愿意看到的。
她唯愿她儿子一世的清臣。
如今叫这位长公主头疼的是,她不知如何同分离多年的儿子重新相处。原先在身侧女官建议下,往郗珣院内送去了一批丫鬟婢子。
思忖着儿子快十四了,身边差不多可以安排几个知冷热的丫鬟伺候,日后再大些便充作通房。
谁知被郗珣以身边不惯用婢子为由,将那些婢子尽数退了回来。
晋陵长公主这才意识到儿子不再是当年那个离别时才学会喊阿娘的孩子。
他已经长大。
“我昨夜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儿不过三四个月大,卧在我怀里攥着我腰上的玉佩穗子玩闹,一醒来才知,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晋陵长公主倚榻而坐,一双清冷的眉眼,叫人瞧着便觉不易亲近。她蹙眉说着回忆的话,气色略带几分憔悴。
一旁侍奉的女官见状也不插嘴,只等她静静说完。
“一眨眼都过了这么些年,这孩子我如今是半分看不懂了,他瞧着温润脾性,可似乎又自有主意,主意大的很......”
身边的女官见晋陵长公主一早起来便满面愁容,自然知晓自家主子又操心些什么。
主子心思郁结许多年,自燕王去世后更是憔悴不堪,如今连医师都说要静养,万万不得操心——
文茵听罢,眼角都笑出了一些岁月的痕迹:“您瞧着其他府上主母们生怕他们家那些儿郎们一个个早早开了荤,损了身子日后碍着了子嗣,再没心思旁的。咱们世子无需您操心,自持庄重的很,连功课都半点不落下,您反倒来还埋怨上了,上哪儿说理去?”
晋陵长公主淡淡道:“你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以前的你可不是这般......”
文茵笑道:“以前的奴婢不是这般是哪般模样?奴婢倒是不记得了。”
公主看了眼窗外,回忆起从前也有些好笑,她缓缓道:“本宫记得你是七八岁调来伺候我的,一众宫女里我一眼就瞧中最胖的那个你,你那时候瞧着有几分呆傻......你知道像谁么?活像那个珣儿如今当个宝贝似的那个!”
文茵闻言也是捧腹大笑,主仆二人笑了许久才笑完。
说到这个,二人却皆是有些头疼的。
王府自然不是如此随意便多个血脉的,这个孩子,就连郗珣身边侍卫都不清楚来历。
可耐不住晋陵长公主差人一番盘问。
随着郗珣一同回来的亲卫便照实回答了,果真是路上捡到的。
晋陵长公主许久才信了这个事实。自己儿子真的捡了一个小孩儿回来。
可她经历的多,很快心中便没了波澜。
左右于自己而言那孩子是否是她那亡夫的血脉,又有何差别?她甚至因为小姑娘并非丈夫外边的私生子,心里那点膈应消散不少。
倒是对小儿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文茵伺候长公主这么些年,总是心意相通的,她这辈子伺候着长公主没嫁人,如今早过了想要嫁人的年纪,可对待孩子却比年轻时多了许多喜爱。
她不忍心劝说:“那姑娘我瞧着生的规整,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想必是家中糟了难的。咱们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良善,您便是当做养女养在府上又有何妨?不过日后添副嫁妆罢了,咱们王府莫非还缺了那些?王府本就女儿少,往长远计,那姑娘若是放在王府里做正经贵女养着,日后凭她那相貌模样日后定然也辱没不得门庭,也多了一桩门阀郎婿帮衬君王,如何瞧着都是一桩好事。”
晋陵长公主何曾不懂这其中利益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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