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谌明显僵了一瞬,连呼吸都屏住,连带着宁知心下也乱跳起来。
她尴尬地抽回手,想要说些什么活跃气氛,话到嘴边却成了:“不要就算了。”
直到灯光熄灭,两人分别睡上大床的边缘,宁知仍在懊恼刚才的口误。
这嘴怎么就什么都敢说呢……
当时,季谌轻轻笑了一声,在静谧的房间中尤为清晰。他似是无可奈何地将凉被推了回去,戏谑地看向宁知:“嗯,既然知知盛情邀请,我也只能从了。”
她默默将空调被往上拉了拉,闷声补充道:“我是看这床挺大的,睡三个人也没问题。”
“嗯。”季谌还算有良心,应和她,“我们是夫妻,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这么一说,宁知果然宽慰不少:“对呀,还有四年多要相处呢。”
她指的是合约,不料季谌陡然陷入了沉默。
宁知并未多想,而是好奇道:“你当时为什么定下五年的期限?”
季谌没有正面回答,他问:“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也许是黑暗遮蔽了眼睛,宁知的听觉被明显放大。
她似乎从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低落。
怎么会呢?
她试图用轻松地语气说:“没有呀。”
“好。”
房中一时又陷入沉默。
当宁知第三回自以为悄咪咪地翻身后,季谌终于出声:“睡不着?”
当代年轻人哪有十点不到就躺下睡觉的?都是出门犯困,一回家就精神。
她实在是有苦难言。
宁知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答道:“是有一点点睡不着。”
于是季谌起了话头:“这次我会长住,打算请一位保姆过来,你介意吗?”
宁知下意识接话道:“嗯?你不忙了吗?”
他顿了一下,再次确认:“我留下,会让感到你不自在?”
宁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很快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在朝他挪了挪,语气笃定:“我没有不自在。”
说完又飞速躺回原处,扮演起恬静的睡美人。
季谌被她的举动逗笑:“如你所说,还有四年多,我们确实应该适应彼此的存在。”
“嗯嗯。”宁知乖巧地应和。
不料他再次开口,带了几分正色:“知知,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丈夫,真正的丈夫。”
她惊得语调变了音儿:“什、什么意思啊。”
季谌却似乎与他的情绪彻底和解,撑臂支起半个身子,很是放松地说:“意思是,我们可以和其他夫妻一样,是平等的,也是能够互相依赖的。”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仿佛多了诱哄,像是深夜里出没的神秘海妖。
“我希望,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你都会第一个想到我。”
骤然的长篇大论,将宁知砸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无疑的是,这对宁知和她背后的宁氏极其有利,也代表高高在上的季总正式抛下橄榄枝。
可,没有感情也能做真正的夫妻吗?
还是他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宁知犹豫着开口,“你没有想过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吗?说起来,都没有问过你喜欢什么类型呢。”
季谌好笑道:“季太太,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我们都不是能考虑这些的人。”
黑暗中,她似乎听见季谌侧身对着自己,郑重地说:“在我们的婚姻关系里,我只会有你。”
宁知以为他指的是合约期间,便爽快地应下:“我也只会有你一个。”
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轻佻,她补充道:“甲方。”
我也只会有你一个甲方。
季谌:“……”
旖旎的氛围一扫而光,他状似随意地提起:“我在夏都水榭有套房子,前院有块草坪,很适合养宠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装修?”
“夏都?”
那可是S城住宅区的黄金地段,清一色湖畔庄园,占地面积比宁宅大上整整两倍。
不过养宠物!
宁知确实有亿点点心动。
她很小的时候捡到过一条流浪狗,郑雁萍死活不让它进门,宁知就拜托隔壁的小冰块帮忙照看。
小冰块虽然面上冷,对宁知也一贯的爱搭不理,但终究没有拒绝。让保姆阿姨将小狗放在院子里,还给它准备了篷软的小窝。
想起“初恋”,宁知开了话匣子:“我六七岁的时候有过一个邻居。”
“嗯。”
“他特别高冷,也不爱说话,我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干脆叫他冰块哥哥。”
毕竟是十五年前的旧事,宁知的记忆早已一片模糊。
她只拣印象深刻的说:“我们一起养了条小黑狗,取名叫糖果,可惜小冰块突然之间就搬走了。”
季谌:“那糖果呢?”
“我把它养在老宁宅后面的树林里,余馨说半夜吵得她睡不着,趁我去上钢琴课,让阿姨把糖果给扔了。”
说到这里宁知多少有些委屈。
在人前,她是老牌企业的千金大小姐,富贵缠身,不该有烦恼。
可实际上,她反倒像寄人篱下,许多事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季谌突然伸臂,掌心轻落在宁知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明明是糊弄小孩的招数,宁知却莫名觉得舒心,渐渐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她睡意朦胧间问季谌:“那你呢,你养过宠物吗?”
“没有。”季谌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养。”
再睁眼,已经到了十一点。
宁知睡前忘记拉上遮光帘,但这会儿屋里黑黢黢一片,想来是季谌的功劳。
她朝床的另一侧摸去,果然空荡荡的,半点余温也没留下。
她旋开床头灯,侧躺着玩起手机,见家族群里多了几张照片,是宁文远拍的。
中老年的摄影技术不敢恭维,硬生生把季谌拍成了五五分,好在他脸部硬件跟得上,死亡视角下也依旧眉目清隽。
看起来,似乎是在和爷爷下棋。
宁知洗漱一番,换上纯白色的连衣裙,提着包下了楼。
宁奶奶正在看电视,听见动静头也不回道:“我们家的小猪舍得起床啦?”
“奶奶~”宁知不满地撅起嘴,“哪有这样叫自家孙女的。”
郑雁萍在院子里指挥着花匠修炼树枝,从玻璃窗瞥见宁知,堆着笑走了进来,温声问:“知知,你饿不饿,要不要阿姨给你煮碗面?”
“……”宁知被她突然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阿姨,我还是更习惯您之前的态度。对了,余馨呢?”
闻言,郑雁萍面色僵了僵,不大自然地说:“他们还有工作,吃过早饭就走了。”
宁知本也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后客气地“噢”了声,转头泡上几杯咖啡端去书房。
甫一开门,季谌求助般地看向她。
“爷爷,你又悔棋了?”宁知坐过去,倍感同情地拍拍季谌,“难为你了,我爷爷棋品不大好。”
宁爷爷刚想辩驳,对上孙女儿笑盈盈的脸,又生生忍了下去。他顺手抹乱棋盘,耍赖道:“看在你是我孙女婿的份上,就当平局吧。”
宁知凑过去和季谌咬耳朵:“你们玩儿多久了?”
两人用的同一瓶沐浴露,靠得近了,在彼此身上闻见熟悉的香草味。
她竟然觉得有些……暧昧。
像是把玩久了的史莱姆,在手心上黏糊又腻歪,与肌肤密不可分。
好在季谌并未察觉她眼中的炽热,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答道:“得有两个小时了。”
宁爷爷收棋盘的手一顿,虚声辩驳:“我、我也就悔了三颗子儿。”
“外加故意弄乱棋局两次。”宁文远毫不客气地出卖道,“跟他下不得下不得,咱们出去吃饭去。”
“你个逆子——”
宁知与季谌相视一笑,默契地出了书房。
“昨晚睡得好吗?”季谌问。
“还可以。”她矜持地答道。
总不能说睡得特别香,显得自己好像个饿中色狼。
季谌虽然没有单独给宁文远夫妻俩准备礼物,但带了不少昂贵食材。早晨,法国来的主厨就带着助理上门备菜,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开饭了。
相较于西餐,宁知更习惯重口味的辣菜,她分明记得季谌也喜欢。
于是抬肘戳戳他:“怎么想着吃法国菜?”
见宁知无意中流露出的亲昵,他眸中闪过笑意,解释道:“听你爸说,他一直预约不上Noah,干脆顺手做个人情。我要是真的空手而来,传出去了,会以为我们夫妻不和。”
“有道理。”她唇角弯起,“那我待会儿要多吃点。”
午饭后两人回了香兰苑,宁知瘫在熟悉的沙发上,叹谓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正在换鞋的季谌:“……”
他没记错的话,狗窝一平米十二万。
也许是有了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经历,宁知肉眼可见地自在起来,话也逐渐变密。
她主动问:“你请的保姆什么时候来呢?是家政公司的人吗?”
“不是。”季谌将二老送的礼物规整好,一边答道,“是季家的老人,约了下周三过来,你会喜欢的。”
宁知也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收拾,趿上拖鞋蹲了过去:“你以后都不用出差了吗?”
季谌“嗯”了声:“理论上是这样。”
说罢,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问宁知:“明天开始,我接你上下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