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诗云明恋季谌多年,除去应酬,从未见他身边有过女人。
她一路猛攻也没能得偿所愿,但想到季谌不属于任何人,又勉强能压下心中恼怒。
可是今天回周宅吃饭,席间,亲哥无意中说漏嘴,提了句“季谌老婆”。周诗云半信半疑,于是闹着要跟来楚门。
眼下见季谌无名指上戴着婚戒,肢体微微朝宁知倾斜,登对又张扬地宣示所有权。
周诗云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被浇熄。
“你们......”周诗云试探的说,“阿谌在国内一共也没待多长时间,从哪儿找出来个新娘子?不会是开玩笑吧。”
季谌眉眼瞬时冷了下来,他朝周韫扬扬下巴,没有说话。
周韫不敢再让妹妹作死,上前劝道:“看也看过了,走吧。”
周诗云不死心,却又被季谌脸上的疏离震慑。
他的冷从不加掩饰,眼睫微抬,薄唇紧抿,每一处弧度都宣示着他的不悦。
“行了,我自己走。”周诗云甩了甩栗色卷发,最后扫一眼宁知,大步离开包厢。
周韫要哄自家妹妹,急急说了声“抱歉”便跟着跑了出去。
季谌下意识看向宁知,见她静得出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低了低头:“知知,别多想。”
闻言,宁知避开他的视线,状似轻松地说:“我没事。”
孰不知,垂下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摩挲衣角,两扇长睫也在不安地抖动。
哪里像是没事。
方才宁知想替周诗云说上两句,可季谌外放的寒意将她刺得缩了回来,只能静静站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季谌,眸光深沉,神色近乎冷酷,与宁文远口中的季总渐渐重合。
是啊,季谌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独独选了宁氏,选了自己?
宁知想问,却不敢问。
是她被假象蛊惑,忘记这桩婚姻始于合约。她要做的不过是扮演好季太太,非但没有资格过问,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是季谌真正的妻子。
见宁知强颜欢笑,季谌默了默,主动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家。”
回屋后,宁知称要先洗澡,垂着头逃也似地回了房间。
整整两个小时没再出现。
季谌穿着睡袍在客厅等了许久,见宁知消息不回,房门也不开,于是起身给宁文远拨了通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语气毕恭毕敬:“季总——”
季谌“嗯”了声,压低音量道:“宁知知道了吗?”
宁文远果断地否定,告诉他:“我很了解宁知,她如果知道了,不会这么云淡风轻。季总放心,我这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季谌眉心蹙起,像在默算一道难解的数学题那般费神地思考着,棱角分明的脸半隐在月光下,宛若一尊雕塑。
电话那端的宁文远顿觉局促,犹疑地问:“难道是知知察觉到了什么?”
这句话倒令季谌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抓住一丝线索,他淡淡开口:“我和宁知的关系,你公布吧。”
宁文远大喜过望,这意味着季谌与宁家的关系更进一步,也离真正的翁婿更进一步。他连忙应下:“包在我身上。”
季谌掐断电话,抬头看了眼时钟。
已经凌晨了。
偌大的客厅少了宁知的气息,让他心头泛起莫名的焦躁。季谌不做犹豫,径直敲响了卧室门。
宁知翻书的手一顿,扬声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知知,我想和你聊聊。”
她轻叹一声,半是挣扎半是无奈地爬起身,小跑着去开门。
沐浴过后的脸白里透红,真丝睡衣乖巧地贴合着身体,若有若无地展露出少女丰腴的曲线。
季谌先是一愣,随即慌张地错开视线,抬手将客厅的灯切换至观影模式。
宁知趿上拖鞋跟了过去:“季先生,你想聊什么?”
她语气轻松,却带有明晃晃的疏离,仿佛回到了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季谌皱眉道:“怎么叫我季先生。”
宁知装作没听见,兀自陷进沙发里。
她分明记得,相亲那会儿,季谌的说辞是为了应付催婚。如果真是这样,更应该大张旗鼓才对。
可为什么公婆从来没有过问,连宁文远也不打算将这桩婚事公之于众。
宁知捞过抱枕,将半张脸埋进去,闷声说:“你和我爸有什么额外的协议吗?”
季谌喉头紧了紧,他极力控制呼吸,眼神落上宁知低垂的眼睫。
小姑娘看着娇娇柔柔,但他最清楚,宁知有多记仇。
从前能因为一句话独自生几天闷气,碰见他就绕道走。现如今,如果她知道了实情,只怕会逃得远远的。
季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没打算隐瞒我们的关系,知知你记得吗,林间笙订婚的时候,我问过你。”
经他一提,宁知确实想起来,季谌虽然不曾主动要求公开,却也从未推脱过。
不论在朋友还是下属面前,都大大方方地介绍她为妻子。
反倒是她,拒绝了好几次......
季谌似是也想起了这一点,他蹲下身,双臂自然地搭在宁知腿边。
虽是自下而上的仰视动作,却因两人的体型差异,显得极具侵略性。宁知被他困在怀中,无从躲闪。
她听见季谌语气低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宁知被反将一军,哪里还记得要讨伐什么,她结巴道:“我我我哪有。”
“真的吗?”
季谌突然靠近,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那从下周开始,我接你下班。”
“不要!”宁知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见季谌露出戏谑的神情,她小声辩解道:“你的车都太张扬了,会影响我交朋友的。”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宁知借着查看消息的档口避开他的灼热目光。
居然是宁文远。
[女儿,你爷爷奶奶明天过来看你,周末回家住吧。]
[带上季总。]
宁知下意识咬了咬唇。
她才刚对季谌耍了小性子,如果现在要求他和自己回宁宅,会不会被拒绝?
“怎么了,知知。”
季谌若是偏头,能轻易窥见消息,他却只是专注地看着宁知,语气中带有几分循循善诱。
宁知犹豫道:“你明天有事吗?”
闻言,季谌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姿态很是放松,视线也随意落在宁知身上。
不知是不是氛围使然。
客厅明明很暗,以至于她看不清季谌眸中的情绪,却感觉那目光灼人,令空气中平添了许多暧昧气息。
宁知有些受不住,摸黑踢踢他的脚尖,轻声问:“所以有没有空嘛。”
还知道撒娇。
季谌轻笑一声:“说两句好听的就有空。”
“……”她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风水轮流转。
宁知挪了挪屁股,伸手去扯他的睡袍:“我刚刚喝了一瓶药,你猜是什么药。”
季谌:?
“是、是你很重要。”
“……”
半晌后,季谌面无表情地问,“你管这叫好话?”
宁知说完也很尴尬,简直要抠出间两室一厅。她微微扬声,嘴硬道:“土味情话也是情话。”
“行。”
季谌率先败下阵来。
他发现宁知的忘性一如既往地大,若是和她吵架,只要换个话题就能轻松揭过。
不过也好,这样她才会只记得开心的事,才能在宁家也顺利长大。
季谌问:“所以你明天想做什么?”
宁知亮出消息,说:“你方便陪我回去一趟吗?”
他知道宁知和爷爷奶奶感情很好,自然点头应下,又派人准备了一些老人会喜欢的礼物,明天一并带过去。
“等等。”季谌突然捞起她的手机,“你爸的意思是,要我们过夜?”
“啊?”
宁知面露迷茫,将信息反复读了两遍,侥幸道,“应该不是的,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坚持要回家就行了。”
季谌笑而不语。
“我是说真的。”宁知毫无底气地保证着。
老宁宅坐落在城郊的别墅区,白墙红顶,充满异国情调。不少老牌名流都住在那一片,是以也被称为富人区。
后来,S城发展势头良好,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年轻一辈陆续搬离,去了霓虹灯永不熄灭的新区。
十一岁那年,继母等不及摆脱她这个包袱,便将老宅让给爷爷奶奶,美其名曰“照顾宁知”。
于是,宁文远携妻女去了新宅,宁知则开始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直到上大学,才不得不搬来现如今的宁宅。
因着大四要忙实习和毕设,宁知已有小半年没见过爷爷奶奶,一时有些兴奋。
天蒙蒙亮她便起了身,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亮晶晶的眼神追随着季谌从客厅走进厨房,再从厨房走回客厅。
活像等待父母一起去春游的小学生。
季谌烤了两片吐司,安抚道:“他们来市里也有两个小时车程,你着什么急。”
“哦……”
宁知被说得脸红,默默咬上一口沾满果酱的松软吐司,余光却忍不住瞟向玄关上的时钟。
她从小便这样,但凡第二天有安排,夜间都会辗转难眠,眼巴巴地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却见一桌之隔的季谌正不急不缓地享用早餐,渐渐的,她也没有那么焦躁了。
季谌抿了口咖啡,状似无意地说:“把我的睡衣也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