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寒风刺骨,细小的雪花飘落在庭院中,恰巧落在身穿桃粉襦裙短袄的姑娘手中。
戚迟鸢冻的鼻尖通红,感受着指尖的凉意,忍不住鼻子发酸。
去年的雪日,她还待在家中听爹爹和兄长讲述布庄的趣事,如今却身处别人的府院,身旁无一熟人。
她出不去,家人进不来,想见一面都难。
“戚姑娘,外面风大,您拿这个暖暖。”绿桃将手里暖呼呼的手炉递过去。
戚迟鸢垂眸看了眼,没有接,反而是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她穿得很厚,无奈身子骨太差,稍微吹点风就受凉,眼下又是吹风又是淋雪,可不得受凉。
戚迟鸢接过绿桃手中的暖炉,感受着手心的暖意,抿了抿唇,转头向静园走去。
这是她来睿王府后,初次走出静园。对她而言,静园太过压抑,就想在其他庭院多待一阵子,可外面太冷了,她受不住。
绿桃松口气,忙跟过去。
回屋后,绿桃拿着壶去换茶,绿枝打开火炉盖子,添了几块黑漆漆的煤炭。
戚迟鸢离火炉近,没过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
绿桃端来热茶,托盘上放着封信,非常显眼。
戚迟鸢猜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变化。
绿桃:“戚姑娘,这是您兄长的回信。”
岑越昨夜就把信带回来了,当时太晚,他不好来打扰。
戚迟鸢眼睫微垂,道:“你们都出去。”
绿桃绿枝迟疑了一瞬,对视一眼,同时福了福身,走出了屋。
戚迟鸢始终低着眸,等房屋的门关上,才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的信,拆开,抽出里面的纸张打开,上面熟悉的字迹瞬间让她眼眶一热。
她一看就看出这是兄长的字迹,字迹有些潦草,想必兄长这两日很是焦躁。
戚迟鸢耐心看完,红唇紧抿,泪水在眼眶打转,眼圈红的不像话,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信中说,戚家已经在托关系面圣。
面圣这样的事,戚家曾经想都不敢想,可戚迟鸢如今是被权势不容小觑的睿王掳走了,找旁人没用,状告睿王也没用,能治睿王的只有皇上亦或是太后。
太后向来纵容儿子,找太后这招自然是不行,只能费尽心思的面圣,请求皇上来解决这件事。
兄长还在信中说,戚家没有权势,唯有银子多了些,爹爹愿用戚家所有家底充裕国库,只愿换她回家。
戚家这些年来的布庄生意很好,家底丰厚,没有旁支,这样的大事不用跟其他人商量。
说着容易,那也是爹爹这些年来辛苦赚来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戚迟鸢越想越难过,方才逼退的眼泪又一次袭来,因低着头,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在纸信上,手指紧紧攥着信,指尖都开始泛白。
她深吸了口气,把信折起来放好,拿起手帕,还未来得及擦掉眼角的泪,就听到房门被人推开
魏宴淮一袭墨青衣袍,肩上落了雪,很快就融化掉,深色衣衫看不出痕迹。
他知道戚迟鸢的兄长送了信,想着她会不会高兴些,推开门就看到她在哭。
哭成这样,他很是心软。
“想家了?”魏宴淮明知故问,走进屋中,门外的红荔红叶关上。
戚迟鸢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惧意,双脚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心里早就把魏宴淮骂了许多遍,面对他时还是怕。
魏宴淮没把她这点小动作放心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信上,眼神若有所思。
戚迟鸢察觉到他的眼神,把信攥的更紧,生怕他将信夺了去。
方才送来的信封口处黏的很好,信外‘阿鸢亲启’四个字的确是兄长的字迹,她仔细看过,没有仿写的痕迹。
所以魏宴淮并没有看过这信,倘若让他知道家里的目的,指不定会做些什么。
魏宴淮一眼就将她的担忧看透,如同护食的小兔子,明明很怕他,却还要红着眼一搏。他笑了声,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倒了盏茶抿了口。
戚迟鸢低下头,目光乱瞥,攥着信的手指愈发收紧,紧张之际,手背被男人略微燥热的手掌覆盖住,她霎时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她那点力气毫无用处,魏宴淮轻而易举掰开她手指,信被抽了出去。
“信里是何内容,我不看也知道。”魏宴淮笑着,将信握成一团,另一手拿起火炉旁的夹子掀开火炉,接着把那团信丢了进去。
无非是戚家救人的法子,至于是什么他不感兴趣。昨夜在皇宫,已经把娶妻的事说清楚了。
纸张遇到炭火,一点点被燃起,很快就化为一团灰烬。
戚迟鸢亲眼看着,心中的石头落地,为了不让他怀疑,故作抱怨道:“那你也不能烧了啊,就不能留着让我当做念想?”
魏宴淮盖好火炉的盖子,抬眸看她,那么怕他,还要壮胆子跟他说这些。
魏宴淮伸手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戚迟鸢腰间是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她穿的厚实,看似圈的不紧,实则无法逃脱。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浑身不安,眼睫颤个不停。
“今早可喝药了?”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戚迟鸢耳后根,使她脖子发痒,她小声应着,点点头。
魏宴淮拥着她,低声安抚:“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戚迟鸢在他怀里挣扎无果,声音很轻带着颤:“你放了我吧。”
这两日,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个了。
魏宴淮笑了:“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戚迟鸢眼圈泛红,只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魏宴淮盯着她透红的耳垂,温声道:“本王准备了很多聘礼,明日就让人送去戚府,往后你就是这王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戚迟鸢神情微怔,明明就在她耳畔说的,可她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魏宴淮要给她下聘?
王府里的女主人?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戚迟鸢茫然且慌乱,她心里虽无意中人,却不想嫁给一个掳走自己的强盗,哪怕这人身份显贵,可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魏宴淮低头,只能看到她白净的侧脸,说道:“昨夜我进宫求了皇上好久,他终于同意为我们赐婚了。”
戚迟鸢脑袋如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前一刻还从兄长的信中看到了希望,被魏宴淮几句话打的稀碎。
皇上都同意了赐婚,那戚家面圣又有什么用?
可皇上怎么会同意赐婚呢,不该是这样的。
魏宴淮在骗她吧……
戚迟鸢想要把魏宴淮的手臂掰开。
可她那点力气在魏宴淮眼里跟挠痒痒似的,试了几下,腰间的手臂纹丝不动,不仅如此,耳后还响起男人意味不明地轻笑。
“我知你不信,但你没机会逃得了。”
分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听在戚迟鸢耳中却那么可怕。她低头,一滴泪从眼中落下,滴在了指缝中,流到了魏宴淮手背上。
魏宴淮低叹一声,双手覆盖在她双肩,让她面向自己,垂首看到女孩强忍着泪的模样,心里被蚂蚁啃似的,又疼又痒。
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细嫩的肌肤。戚迟鸢有些不适,却不敢扭脸躲过去。
“别哭了,眼睛会不舒服。”魏宴淮当然知道她为何要哭,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但他不愿意那么做。
“再哭今夜就搂着你睡。”
谎言不行,就只能恐吓了。
戚迟鸢听到这话,忙憋了一口气,妄想止住伤心,可情绪一时之间受不住,方才的泪已经从眼角溢出,简直措不及防。
她怕今夜真的会被搂着睡,抬头瞪着圆溜溜地眼眸看向魏宴淮,好似在请求他不要那么做。
魏宴淮本就是吓唬吓唬她,看她这么怕刚才的话,顿时心情愉悦,又笑道:“这样才乖,晚点儿我会进宫一趟,今夜不回,你一人注意些,夜里可别着凉。”
戚迟鸢没吭声。
她脸色本就苍白,如今又是这般安静,倒让人不舍对她说一句重话。
魏宴淮叹了声气,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低沉:“你这么漂亮,就该多笑一笑,这般模样,着实让我心疼。”
戚迟鸢垂眸,扯了扯嘴角,一点都笑不出来,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他若真的心疼,就不该这样关着她,说到底还是贪恋美色,若没了这张脸,谁又能注意到她一个病秧子?
魏宴淮并不知她如何想的,抓住她的手握着,不由皱眉:“手太凉了,是不是穿太薄了?”
方才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背时,他就想说了。
“往年都是如此,我穿的已经很厚了。”戚迟鸢声音没刚才那么颤了,她眼中已然没了泪,许是刚哭过的缘故,此时眼睛很干涩,有些不舒服。
她向来忍不了哪里不舒服,挣脱魏宴淮的手掌,当着他的面儿就揉起眼睛来,才揉两下就让人阻止了。
戚迟鸢眉头微蹙,只听魏宴淮低声道:“待会儿让她们给你热敷一下眼睛。”
魏宴淮心疼她,希望她笑一笑,这么哭对她眼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