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 124 章

太后对皇上的话不敢苟同,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皇上此时已乱了分寸,她必须帮他稳住心态。

太后思索半晌后语重心长劝道:

“皇上,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定胜负。皇上也不要太过忧虑,哀家对段景毅和兰儿仍有信心。现在哀家担心的是皇上,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坚守天子的本分,一定要离那叶氏远一些,千万不能再有将她纳入宫的想法。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想要哪个都可以,唯独叶氏不可。万一此事惹怒了段景毅,他投靠了辽阳王,皇上就危险了。这可是关系皇上江山社稷的大事,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江山?”皇上突然苦笑一声,“母后眼里只有江山。这些年,儿始终牢记母后的教诲,为了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勤于政务,殚精竭力。但结果又如何?这江山还不是照样千疮百孔,不可救药。朕已经累了,那些王爷想要这江山,拿去便是。朕只想带着心爱的女人隐居山野,哪怕男耕女织,粗茶淡饭也好,总比这样整日忧心如焚活得痛快。”

他的这番言辞让太后很是震惊,她知皇上辛苦,但没想到竟产生了如此消极的想法。

有多少人为了江山拼尽性命,他却不屑一顾。

谁的江山来的容易,不付出辛苦又怎能守住如此大的基业?

他想带走的心爱女人无非指的是叶氏。

一个叶氏竟让他有了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这些年,皇上宠爱的女人也有一些,但还未有一个让他动过放弃皇位的心思。

这个叶氏简直是祸害,欧阳家的祸害。

当初自己将她留在宫里,本意是想制约段景毅,防止他有谋反之心,不成想却动摇了皇上的内心。

太后气的紧握扶杖的手不住颤抖,片刻后,她将扶杖用力往地上一戳,恨铁不成钢道:

“皇上,你怎变得如此颓废?哪像欧阳家的子孙?先不说先帝费了多少心力才打下这江山,单说那山野村夫的生活怎会有你想得那般快活?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劳作,也只能落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即使你不在乎,那夺位的叛臣会放过你吗?依哀家判断,即使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你抓回来,杀之以绝后患。还有你口中的心爱女人,你富贵时,她们百般逢迎,趋之若鹜;反之你若亡命天涯,朝不保夕,她们早就另攀高枝,怎可能再跟你情浓意浓?皇上,你要清醒,一旦坐上这张龙椅,便再也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闯出一条血路。”

太后很少发这么大的火,皇上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惹怒了她。但他并不后悔,扛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他累了,没有力气再和那些王爷斗下去。

他悲怆的仰起头,看向屋顶,叹息道:

“母后,不是儿不想闯,而是无力再闯。如今随便搬出一个王爷都比朕有实力,都可以威胁到朕的江山。朕只能在他们的矛盾夹缝中苟延残喘。即使朕不想放弃,他们也会逼着朕放弃。与其被他们赶下台,不如朕自己隐退,还免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朕就是主动放弃皇位的一个草包,他们不会再和我纠缠。至于朕身边的女人,朕知道她们个个都是贪图富贵之辈,所以朕从未真心爱过她们。但叶氏不同,她本就来自山野,又懂医术,无需依附她人。如果朕能赢得她的心,相信她会和朕同甘苦共患难。”

他将太后的话一一反驳,太后耐着性子听完,连连摇头道:

“皇上差矣,叶氏并非你想的那般。她能令段景毅和皇上同时倾心,怎会是简单之人?哀家走到今日,经历了无数生死,也见过了太多的爱恨情仇。依哀家看,这世间最不可信任的便是男女之情。当年先帝也曾独宠段贵妃,认为她是后宫中唯一可以共患难之人。结果如何?谁会想到她竟会联合外人谋反?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欧阳家的江山就断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太后所指是先帝十年的平阳之乱。

当时平阳王突然举兵造反,太后打听到平阳王之妻和段贵妃是未出阁时的闺中好友,于是就花重金买通一人向皇上告密说段贵妃是平阳王的内应。

先帝正为平乱的事焦头烂额,听闻此事,不容段贵妃解释,便赐她白绫三尺做了自我了断。

平定平阳之乱后,先帝才重新想起了段贵妃。有些后悔当时的鲁莽,于是派人审问告密人,决定给死去的段贵妃一个交代。

但此时告密人已不知所踪。

事实是太后已先他一步将那人杀人灭口。

先帝虽然有所怀疑,但因为没有证据,此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太后为了说服皇帝不惜重提此事,虽然她心知肚明,段贵妃只不过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而已,而且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这个江山来之不易,皇帝的江山也是她的江山,是她花了半辈子的心机才得来的,必须要守住。

太后说完见皇上半天不言语,心里好奇,正要问他到底作何感想,突然发现他手里正用力握着一个粉色的香包。

这个香包有些面熟。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很快记了起来,叶氏腰间曾经挂过一个同样的香包。

难道是叶氏给皇上的定情之物?

这样做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皇上吗?

好一个叶氏,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不齿之事,还搞得自己和皇上几乎母子反目。

皇上见太后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香包看,眼神中还带有怒意。

再回想自己刚才一番直言不讳的言辞,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母后定是怨恨上了叶氏。

如果有错也是自己的错,不能让叶氏受连累。

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慢慢抬起手,将那个香包置于掌心,意味深长道:“母后是不是也喜欢这个香包?这是丽妃送给朕的,朕累了时便喜欢拿出来把玩一会儿。”

太后已认定这是叶氏香包,怎会轻易相信他,怀疑道:“果真是丽妃送予你的?”

皇上皱起眉头,不耐烦道:“母后若不信,可以去问丽妃。这等小事,儿没必要骗母后。”

他对太后历来百依百顺,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太后心里一沉,突觉自己刚才有些过于严厉了,这样做只能使皇上的心离她越来越远。

她这一生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个儿子,而且如今形势下,只有母子连心才能走得更远。

她想了想,很快换了一副笑脸道:“皇上的话,哀家自然是信的。哀家知皇上昨晚未休息好,定是累了,快好生歇息去吧,改日哀家再来看你。”

她不想再和皇上就这些问题聊下去。

这条路本来就荆棘丛生,遇到困难时,犹豫彷徨再正常不过,连她自己都有过无数次想放弃的想法,但最后不还是都坚持了下来。

她觉得皇上今日的想法不过是一时冲动,睡一觉便会过去。

皇上也没有再和她争执下去的心思了,站起身道:“母后慢走。”

太后点头,唤过敬尚宫,出了福宁宫。

……

路上,太后突然问敬尚宫:“这几日都是你在接送叶氏出入宫,你可知叶氏腰间那个香包去哪里了?”

敬尚宫一愣,很快记起了那日小婉和丽妃在花园里相遇的事,忙回道:“大概在三日前,丽妃曾向段夫人讨去了一个粉色的香包,奴婢想着应该就是太后说的那个。”

“丽妃向叶氏讨要香包?”太后觉得不可思议,片刻后又追问道,“敬尚宫,你再好好想想,那个香包到底是丽妃讨要去的,还是叶氏主动给她的?”

丽妃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宠妃,性情傲慢,怎会屈尊向叶氏这个普通的四品官员妻子讨要香包?

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敬尚宫想了一会儿,信誓旦旦道:“太后,奴婢没有记错,确实是丽妃主动讨要的,段夫人碍于面子不得不给她。”

太后见她说的肯定,不再质疑,而是感慨道:“这么说皇上没有骗哀家,那个香包果真是丽妃送予他的。皇上对哀家一片诚心,哀家不该怀疑他的。”

可是丽妃为何要将叶氏的香包送予皇上呢?

这不是将皇上拱手让给了叶氏吗?

正常情况下,后宫女子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用尽手段,不惜贬低陷害别人,而丽妃却反其道而行之,想方设法为叶氏创造机会。

这也太反常了。

太后沉思半晌,突然想明白了。

丽妃哪里是在为叶氏创造机会,分明是想借此事挑起皇上和段景毅的矛盾。

但她为何要这样做呢?

她一介女流,哪来这般深沉的心机?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得利?

她想得什么利呢?

她又能得什么利?

太后又认真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大变。

丽妃自然不会有此心机,也不会有大利可得,其背后必然是静阳王在搞鬼。

静阳王想利用因为叶氏的事刺激段景毅和朝廷对抗,等两败俱伤时,他再趁机起事,谋取皇位。

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手段也确实高,四两拨千斤便让皇上中了招。

太后想到这里,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朝中争斗,处处是陷阱,一不小心便会落入别人的圈套,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幸亏自己还算清醒。

接下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皇上和叶氏进一步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