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看着皇子写字,突听宫人禀报,皇上正往这边赶来。
她听闻惊喜交加,算起来皇上已有两月未踏足她这里。
皇上贵为天子,身边左拥右抱,前有风情万种的宁贵妃,后有多才多艺的丽妃,对她这位故人早已抛掷脑后。
宫里向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她没有太后那般斗志,自知无力可为,便不再有期盼,只想着能将儿子顺利养大,并送上皇位,然后静养余生。
不成想今日峰回路转,毫无征兆之下,皇上竟主动驾临她的慈宁宫,令她干涸的心田犹如注入了一滴甘露,竟隐隐变得滋润起来。
她激动之下忙喊过宫女帮她整理妆容,还将太后送给她的那顶珍贵的十二龙九凤冠取出,小心翼翼戴在了头上。
打扮好后,又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生怕有含糊的地方。
这时突听外面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皇后慌忙起身迎接,刚走几步就见皇上在两位太监的簇拥下进了门。
皇上看了她一眼,一边落座一边笑着问道:“皇后在忙着何事?”
皇后欠身行礼,柔声回道:“刚刚在辅导鸿儿背书呢。”
欧阳鸿是她的儿子,也是皇上唯一的皇子,能诞下皇子是她一直引以为傲之处。
她故意提起儿子,是想提醒皇上即使心里无她,也应顾念皇儿,对他们母子多些挂念才是。
但见皇上半天不言语,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悠闲的喝茶,似乎对她的话心不在焉。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从血缘讲,皇上是她的表兄,十岁那年初见时便深深迷恋上了他。
他相貌英俊,性情温和,虽贵为太子,身上却无任何傲慢之气,举手投足尽显温文尔雅。尤其那双眼睛,只看一眼,便可将人融化。
从那刻起她便幻想着能成为他的新娘。
后来她如愿嫁入宫中,成了他的皇后。
此后她过了两年被宠爱的日子,直到诞下皇儿。
在她坐月子期间,宁贵妃入宫,这个女人魅惑十足,迅速占据了皇上的心,令她措手不及。
再后来便是更得皇上心的丽妃进宫。
丽妃年龄虽小,但手腕却比宁贵妃更胜一筹。
此后后宫不断壮大,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皇上也从青涩少年变成了阅人无数的情场浪子。
她越发捉摸不透他,也不知该如何去靠近,从此她就像陈年包裹一般被束之高阁。
即使在太后的促使下偶尔相见,她也未从他眼中再看到过柔情,有的只是淡淡的敷衍。
在外人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但心里的孤苦和寂寞谁能懂?
她又偷偷打量了一眼这张曾令她痴迷的熟悉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
皇上只顾喝茶,并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接下来两人相对无言,空气犹如凝固了一般。
他既然来了,却不说话,令她失望又好奇,终于憋不住,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怎突然来了慈宁宫?”
皇上慢慢放下茶盏,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只是答非所问道:“你近日可好?”
皇后愣了一下,随后道:“还好,有鸿儿作伴,日子好过许多。”
她虽极力控制情绪,但心里的委屈还是不由自主的从言语中散发了出来。
皇上分明从她口中听到了怨气,他之所以不愿意到这里来,原因也在于此。
论姿容,皇后不逊于宁贵妃和丽妃,但独独身上少了些快乐,多了哀怨。
每日处理政务已让他身心疲惫,实在不愿再面对幽怨的她,哪怕在这里坐一坐都会感觉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对皇后道:“你也坐吧,陪我喝喝茶。”
皇后听话的在他旁边坐下,亲自为他沏茶送盏。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饮,谁都不言语,皇后想挑起话题,但又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政务,她不懂;
诉衷肠,因为心分离太久,又无话可诉;
讲苦衷,他不爱听。
半晌后,皇上放下茶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下月朕打算封鸿儿为太子,你好好教育他,朕的江山以后就指望他了。”
他是刚刚作出的这个决定。
他从心里依恋丽妃和宁贵妃,但每次纵情欢乐之后,又会不由自主想起太后的告诫,令他心生愧疚。
身为皇上,连最基本的男欢女爱都身不由己,实在可悲可叹。
只要江山不落在那些心怀叵测的王爷手里,他对太后便有了交代。他也可以尽情的宠幸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皇后不知他所想,听闻感动涕零,忙跪下道:“谢皇上,臣妾一定尽心尽力教导鸿儿,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皇上冲她点点头,皇后虽在男欢女爱方面显得呆板一些,但性情温婉,做事认真,教育皇子的任务交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母凭子贵,宫里的女人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所以他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更不觉对她有亏欠。
想到这里,皇上突然一扫刚才的落寞,心情畅快起来。
他声音轻快道:“起来吧,你多保重,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完站起身带着太监往宫外走去。
皇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有些措手不及,竟连恭送的话都忘了说,等她反应过来后皇上已经坐上龙辇,出了慈宁宫。
可见他离开之迫切。
皇后失望的看着敞开的宫门,心里五味杂陈。
出了慈宁宫后,安顺毕恭毕敬问道:“皇上打算去哪里落脚?”
皇上道:“去琴翠宫。”
琴翠宫是丽妃的住处,他还在想着那首《渔舟唱晚》,依丽妃的技艺,肯定会给他带来轻松的享受。
一刻多钟后,琴翠宫到了,丽妃得知消息,匆忙出宫迎接。
皇上看着楚楚动人的她,柔声问道:“听说丽妃得了一架新琴,可有此事?”
丽妃调皮的挑了挑眉毛,莞尔一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娇滴滴道:“确有此事。静阳王听说皇上钟爱琴曲,于是费尽心力寻名师制作了这把琴,今早刚差人送来。”
原来是静阳王送来的。
皇上想起了太后的告诫,如今形势下,没有人可以相信,静阳王也如此。
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道:“静阳王有心了。”
丽妃见他语气平淡,以为是自己惹到他了,忙小心翼翼解释道:“妾身得了琴后,便想着尽快演奏给皇上听,于是便自作主张差人告诉了安公公。莫不是妾身的鲁莽行为惊扰到了皇上?”
皇上笑道:“丽妃莫要多心。好曲配好琴,你的《渔舟唱晚》本就弹得如火纯青,如今得了好琴,应是更能锦上添花,快弹于朕听听。”
“谢皇上。”丽妃高兴道。
丽妃在琴旁坐下,双手抚琴,婉转悠扬的乐声很快从她手指间溢出。
皇上闭上眼,听得甚是陶醉。
船桨划破水面,激起片片水花在湖中轻快游走,水滴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劳作一天的渔夫决定收网,湖面倒映在金色的余晖中,灿烂如金箔撒地,水天连结,金黄一片。
看着船舱里满满的收获,渔夫悠然一笑,愉悦的心情随着轻巧的旋律飘然而出。
天色渐晚,渔夫决定返航,渔舟近岸、渔歌飞扬。
热闹之后,尾声缓缓流出,乐声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平静。
皇上意犹未尽,右手轻敲案桌,仔细品味着刚才的旋律,心境得到了难得的放松。
突然手指仿佛触碰到了何物,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一只淡粉色的香囊正躺在手边。
好奇的拿起,仔细端详起来,香囊上还绣有几多淡紫色的荷花。
整个香囊做工精致,触之留香。
丽妃从琴旁站起,轻轻上前,娇羞问道:“皇上觉得妾身弹奏的如何?”
皇上回过神来,笑道:“很好,丽妃的琴艺越发精湛了。”
丽妃听了甚是高兴,趁机道:“谢谢皇上夸奖,要不要妾身再弹奏一曲?”
皇上却向她摆摆手,举着香囊问道:“且慢,我且问你,这个香囊是从哪里来的?”
丽妃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香囊,忙解释道:“这……这不是妾身的,是段夫人送于我的。”
皇上一愣,问道:“你说的段夫人,莫不是段景毅的妻子叶氏?”
丽妃支吾道:“正是叶氏,今日我无意中和她在花园里碰到,见她腰间这个香囊很是别致,出于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她竟出奇的大方,解下香囊便要送予我。妾身……妾身本不想要的,但见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下了。”
说完紧张的看着皇上。
“那叶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皇上手里拨弄着香囊,好奇的问道。
丽妃低声道:“妾身只在今日见过她一面。依妾身看,她的年龄不过二八,说有闭月羞花之貌也并不为过,只是胆子小了些,看到妾身都不敢抬头。”
皇上沉吟道:“我听说叶氏来自一个偏远小城,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如此说来,初次入宫有些慌乱倒也不稀奇。她如今身在何处?”
丽妃道:“妾身猜着她应该已经回了段府。”
顿了顿又不解道:“皇上为何突然问起了此事?”
皇上道:“叶氏治好了太后的病,立了大功,朕要赏赐她。”
说完看了她一眼,又道:“朕今日有些乏了,你陪朕先去歇息吧。”
丽妃明白他的意思,高兴上前,揽着他的胳膊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