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太后病愈,大喜,赏小婉和程无介各自白银千两。
这一日小婉正陪着太后在寿康宫聊天解闷,突然宫人来报:“太后,皇上正在前往寿康宫的路上。”
小婉听了忙站起身道:“臣妾身份低微,不便打扰皇上和太后,就先告退了。”
她知宫里情况复杂,不愿意卷入太多。且不说皇上身份尊贵,单单他是男子,年龄只比段景毅大几岁,她就应该回避。
但说完又觉自己这样太冒失,即使要回避也应该是太后提出来,而不是她自己要求。
这个举动实在太鲁莽,万一惹得太后不高兴,给她按个罪名就完了。
这样一想便有些诚惶诚恐。
太后见她如此表情,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增加了几分怜惜,笑道:“叶氏莫要害怕,圣上性情温良,待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
她的话让小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一想到要见皇上还是很紧张。
太后见她表情仍然惊魂未定,突想起了燕宁郡主说过的话,叶氏来自于偏远县城,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
既如此,又何必为难她,于是道:“你先退下也好。我和皇上几日未见,可能会聊上好一会儿,免得你在旁不知所措。”
小婉忙谢恩出了寿康宫。
……
小婉前脚刚走,皇上后脚便到了。
他在宫人的伺候下在太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殷勤问候道:“听说母后凤体痊愈,是真得吗?”
太后笑道:“自然是真得,我这几日吃得好,睡得香,身体从未像今日这般轻快过。”
皇上听闻甚是高兴,道:“怪不得母后的脸色这般红润,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几岁,真是一件大喜事。如此以来,压在儿心头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如今这世上,儿只相信母亲一人。只有母亲长命百岁,儿这江山才能坐得稳。”
太后听了心情更加愉悦,皇上能记得她的好,说明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皇上顿了顿又好奇道:“不知是哪位太医治好了母后的病,儿要好好赏赐他才是。”
太后道:“是叶氏。我已赏赐过了,现在国库空虚,不适合大手大脚,意思到了便好。”
皇上恭敬道:“儿明白,全听母后的。”
片刻后又疑惑道:“母后说的叶氏可是段景毅的妻子?”
太后点头道:“就是她。”
皇上更加不解:“儿听说这位叶氏年龄不到二八,怎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太后道:“的确不可思议。当初我让那孩子进宫不过是想牵制段景毅,并未想真得让她为我治病。没想到阴差阳错,还真让她治好了我的顽疾。正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听太后如此说,皇上对小婉更加感兴趣。想来这个叶氏定是有些不同凡响,否则也不会让段景毅迷恋至此,甚至为了她不惜得罪静阳王。
他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目光扫过小婉坐过的椅子,突然鼻子吸了几下道:“母后宫里似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同以往,甚是好闻。”
太后想了想道:“应该是叶氏留下的,这孩子性情乖巧,不爱招摇,随身使用的香粉都是自己制作的,很少从他处购买。”
她的言语中满是对小婉的喜爱之情。后宫那些女人为了吸引主子,明里谦恭,暗里张扬。像小婉这种内外兼修,恬淡清雅的几乎没有。
她这话也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如今儿子独宠宁贵妃和丽妃,在这两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精力。
这两个女人都有各自的背景,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担心儿子沉沦其中,有损江山社稷。
她看了一眼儿子,见他只顾盯着小婉坐过的椅子发呆,不解道:“皇上在想什么?可否听到我刚才的话?”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儿都听到了,儿只是心里好奇段景毅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燕宁郡主对他痴心一片,他却不屑一顾。刚才听了母亲的话,儿仿佛明白了一些。”
太后突然感觉话题扯远了,母子几日未见,本该说些正事的,但却始终围绕着叶氏。
刚才是如何扯到这个话题上来的?
对,是香粉,还是儿子先提起的。
她想了想道:“皇上的鼻子倒是很灵敏,叶氏的香粉味道很淡,竟然也被你闻到了。”
皇上有些尴尬,忙解释道:“儿在后宫里闻了太多的香粉味,不自觉便对这种气味敏感了些。”
太后听他提到后宫,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皇上到底有多久没见过皇后了?”
皇上如实道:“儿也不记得了,这些日子北伐的事扰得我心烦意乱,便有些冷落了皇后。”
太后叹口气,知他所言不过托辞而已,他现在的心思都被宁贵妃和丽妃牵扯,哪有心情顾及皇后,儿子这般行事让她甚是忧心。
不过提到北伐,她的担心比皇上并不少。
“北伐是关系江山社稷安危的大事,如果段景毅此次出师不利,定会激怒辽阳王,惹得他率兵向京城反扑,到那时朝廷就危险了。”
皇上见太后忧心忡忡,忙劝慰道:“母后身子刚好,莫要太过忧虑。退一步讲,即使辽阳王反扑,朕还有静阳王呢。静阳王在东南边境还有十万大军,到时可以调遣入京护驾。我就不信,辽阳王打得过段景毅,还能再抗得住静阳王。”
太后摇摇头:“皇上想得太简单了,静阳王虽然强大,但未必愿意听从你的调遣。”
皇上疑惑道:“母后此话莫不是在怀疑静阳王?”
太后语重心长道:“娘十五岁进宫,从贵人到皇后,中间生下了你,又把你扶上宝座,其间几历生死,早已看透人心。在娘心里,除了皇上,无人可信,无人不需防。身在权力之巅,比寻常百姓更应谨小慎微,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皇上切不可掉以轻心。朝中人心叵测,后宫也并非安宁之地。嫔妃几乎都代表一方势力,妄图从宫闱瓦解皇上。皇上要想稳坐江山,需倍加小心,不要被她们钻了空子才是。”
皇上听了频频点头:“母后说的极是,儿会牢记在心。从此会对朝中事多尽心尽力,后宫也会多加防范,不独宠任何一人,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太后道:“如此便好,如今那些诸侯王爷无孔不入,稍有差池,咱们娘俩的努力便前功尽弃,还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皇上见她越说越伤感,忙止住话题道:“母后身子刚刚痊愈,还需多保重才是,切不可思虑过重。”
太后感叹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叶氏,这孩子乖巧聪明,娘是打心眼里喜欢。如此看来段景毅的确是有眼光的,抛开家世不说,叶氏的样貌和伶俐要比兰儿强上几分。也多亏了段景毅没有娶兰儿,否则静阳王和他联手,皇上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皇上本就对小婉感兴趣,见她主动重拾话题,而且还给了如此高的评价,于是玩笑道:“太后很少对女子有如此高的评价,儿都吃醋了。难道那叶氏比我后宫的嫔妃还要可人?”
太后道:“各有千秋吧。叶氏虽没有你的嫔妃雍容华贵,但却自带清新气质,仿佛一只洁白的雪莲,纯净可人。母后每次看到她都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恼。即使不用药,只要每日能和她聊上几句,母后的病也能好上大半。”
皇上见她说得认真,也收起笑脸,严肃道:“如此看来,把叶氏留下来陪伴母亲是一次很英明的决定,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
小婉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后,敬尚宫陪她往宫外走去。
两人刚走到一片花园里,突然前面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位女子迎面走来。
此女身着绣着金色凤凰的玫红色绸衣,头上钗环步摇金光灿灿,神态娇媚,气质妖娆。
敬尚宫见到来人,忙上前施礼道:“奴婢见过丽妃娘娘。”
小婉从薛尚宫那里早已听说过丽妃,她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大有超越宁贵妃之势。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遇到了。
这种人自己可得罪不起,也赶紧跟着欠身行礼。
丽妃莞尔一笑道:“敬尚宫不必拘礼。”
随后看向她身后的小婉,端详片刻后问道:“这位莫不是段夫人?”
小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认出了自己,忙应道:“正是,段妻叶氏拜见丽妃娘娘。”
丽妃却没有丝毫架子,而是上前主动拉起她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赞叹道:“我听说段夫人是位美人,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说到这里,突然瞥见小婉腰间系着一个香囊,又笑着问道:“这香囊小巧精致,是段夫人亲自绣的吗?”
小婉看了一眼腰间,不好意思道:“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学着绣了一个,难登大雅之堂,让丽妃娘娘见笑了。”
丽妃笑道:“段夫人真是谦虚,我在宫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香囊,能否取下让我仔细赏玩一下?”
小婉哪敢怠慢,忙从腰间解下香囊递于她道:“请娘娘过目。”
丽妃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惊喜道:“这香囊的味道清新淡雅,甚是好闻。我是越看越喜欢。请问段夫人,能否将它送予我?”
小婉听了吃了一惊,没想到皇上的宠妃,堂堂的丽妃娘娘竟然拉下脸来向自己讨要香囊,自己哪敢说拒绝,忙道:“丽妃娘娘喜欢是叶氏的荣幸,娘娘拿去便是。”
丽妃听闻将香囊收起来,笑着拉着她的手道:“谢谢段夫人,等有时间了一定去我宫里坐坐,到时我让御膳房多做几样点心让段夫人尝尝。”
小婉道:“谢谢丽妃娘娘。”
丽妃笑道:“我听说这几日段夫人一直在为太后治病,想必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咱们后会有期。”
小婉再次谢过,和她告别出了皇宫。
回段府的路上,小婉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总觉事情蹊跷,但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
皇上从寿康宫出来,坐上龙辇,随行太监安顺躬身问道:“圣上想去何处安歇?”
他本来想去丽妃那里的,但刚才听了太后的话突然改变了主意,想了想道:“去慈宁宫吧。”
慈宁宫是皇后的住处,他虽早已对皇后失了兴趣,但因为太后提起,即使再不情愿也要过去走一趟。
这时只见安顺上前伏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刚才丽妃差人来说,她刚刚得了一架好琴,想给圣上弹奏一曲《渔舟唱晚》。”
皇上怔了一下,他倒是很想去丽妃那里,丽妃能歌善舞,琴艺精湛,很合他意。
如果能听她弹奏一曲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而且《渔舟唱晚》又是他最喜欢听的曲子。
他从小被禁锢在宫闱里,每日与宫女太监为伴,对宫外的生活一无所知。
丽妃虽是静阳王的干女儿,但亲生父亲却只是一个品阶很低的小吏。
她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进宫后给他讲了很多秦淮河上的轶事,听的他心情荡漾,甚是向往。
这也是他喜爱丽妃的原因之一。
在宫里久了,接触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令他的心疲惫不堪。
有时真羡慕那些市井小民,每日操心的不过是五斗米,而他却要提防全天下窥视他皇权的人。
他的心里刚有动摇,突又想起了太后的教诲,丽妃毕竟是静阳王的干女儿,不能不防,于是摆摆手道:“先去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