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比程无介早两刻钟到的寿康宫。
昨日她在药材中看到苦寒草时,便立即想到了新村,愈发的坚定这批药材来自于那里,小流很可能是新村的村民。
但有一个问题令她费解。静缘师太的笔记中记载,新村的下一代都是蛮人和汉人的混血人种。但从外貌看,小流却是典型的汉人,看不出丝毫的蛮人特征。
还有一点,那根苦寒草到底是他们故意放进药材的,还是无意中掺杂于其中的?
苦寒草曾经几乎毁灭了整个新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它的毒性,这样想来,他们无意将其掺杂进药材中的可能性近乎微乎其微。
如果是故意放进去的,那他们又为何如此做呢?
难道是想借程无介的手杀了太后?
这些人竟无法无天到想对太后动手。
细思恐极!
小婉到了寿康宫,先观察了一下太后的气色,见其面色红润,精神尚可,又帮其把了脉,一切正常。
这时程无介也匆匆到了,一进殿就慌忙跪倒,向太后请罪道:“太后,小的昨晚研究医术至深夜,今早便贪睡了片刻,所以来迟了些,请太后降罪。”
他不敢将昨晚的事如实相告,又害怕太后从他的面容中看出端倪,于是便想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没想到今日太后的心情竟格外好,笑着对他道:“程太医快请起,哀家昨日倒是睡了个好觉。以往睡眠总是不踏实,一晚不知醒来几次,每次醒来还总冷汗不止。昨晚却一觉睡到了天亮,身上也是说不上的舒爽,这都是叶氏和你的功劳。等哀家病好后,定会重赏你们。”
程无介听了心情总算踏实了下来,在路上时他还一直惴惴不安,万一那副药有何问题,他此次进宫定会凶多吉少。
这几日诸事不顺,俗话说祸不单行,没准还有更大的灾祸等着他。
好在如今太后安好,太后好,自己便能好。
他忙站起身谢恩道:“谢太后,太后身体康健是百姓之幸,天下之幸,愿太后寿比南山,与日月长明。”
太后笑着点点头:“程太医也要注意身体,宫里的太医虽多,但可信的却很少,以后哀家的健康就指望叶氏和你两人了。刚才叶氏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她说虽是她开的药方,但药材却是你找来的,没有你的药材她一人孤掌难鸣。以后你还需多多为哀家寻些好药才是。”
程无介感激的看了小婉一眼,昨日她救了自己一命,今日又为自己说了这些好话。
他在宫里二十多年,感受最多的是尔虞我诈,明里暗里互相踩踏,像叶氏这样暗中为对手说好话的还是少数。
也许他们已经不是对手了,正像太后所说,要互相协作才可以共生。
程无介忙道:“太后如此看重小人,令小的感激涕零,以后定会竭尽全力为太后寻药,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想起了这几日婉转曲折,九死一生的遭遇,竟不自觉流出了几滴眼泪。
真可谓人生无常,生死一线间。
太后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了,深感欣慰。
她之所以信任程无介,并不全是因为他的医术,主要是他人看起来非常老实,不像那种面从腹非之人。
如今这种人越来越少了。
纵观朝堂,几乎全是口是心非,阳奉阴违之辈。
尤其那些王爷,个个笑里藏刀,而且还在宫里安插了很多内线,让她和皇上防不胜防,整日如坐针毡。
她曾多方面考察过程无介,并未发现他和任何势力私下有过密来往,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重用他。
程无介的生活单调而有规律,平时除了在太医院当值,就是在家或茶坊研读医术,很少与人饮酒作乐,因为不善交往,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这正是太后看重他的地方。
他最大的爱好是饮茶,于是便开了一间茶坊,生意虽说不上好,但却是一个清净雅致之处,那里也是他平时最常待的地方。
太后对他的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太后道:“程太医的忠心哀家都看在眼里,只要用心做事,哀家定不会亏待你。刚才叶氏已为哀家把过脉,你也来试试吧。”
她虽然喜欢小婉的乖巧聪明,但因为段景毅的关系,并不敢对她太过信任。有程无介把关,心里便能踏实很多。
程无介道:“是,太后。”
然后紧走几步上前,太后伸出胳膊,程无介将食指和中指放于她的手腕脉搏上,闭上眼集中精力听诊。
一刻钟后,他收回手,面露惊喜,冲太后躬身道:“刚才小的仔细探查了太后的脉象,浮沉快慢已比往日好上许多,看来太后的肾虚寒之症已有了极大改善,小的以为太后需再照此方服上几副药为好。”
他说完突又后悔了,如果让太后继续吃下去,他还得去费尽心机寻药,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为免太后看出端倪,只得强装镇定。
只听太后高兴道:“刚才叶氏也是如是说,既然你二人都是此判断,那我就再吃上几副。”
小婉插话道:“程太医,你那儿的药材还可以再煎几副?”
程无介为难道:“目前只有两副的量。”
小婉道:“按太后的体质,至少再服用四副才能好,所以还得烦请程太医多尽些力才是。”
程无介虽心里犯难,但嘴上只得道:“那是自然,即使段夫人不说,我也会如此做。这次所选药材都是极品,寻找起来有些艰难,不过为了太后的身体,我会全力而为。”
太后见状急切道:“既如此,那程太医就去寻药材吧,我这里暂时没事了。”
程无介谢过,出了寿康宫,往皇宫外走去。
等他坐上轿子后,便听管家钟康问道:“老爷昨夜睡得晚,想必应该累了,要不要先回府休息?”
程无介目无表情道:“去姜氏医馆。”
钟康应了一声,吩咐轿夫起轿。
两刻多钟后,几人来到了姜氏医馆门口,姜骞闻讯下来迎接,又将他让进了二楼的堂屋。
两人落座后,姜骞盯着他凝视片刻,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关切的问道:“师兄面容憔悴,是不是昨晚休息的不好?”
程无介将茶杯放在案桌上,一脸怒容道:“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哪有心思睡觉?”
姜骞听闻大惊,忙问道:“师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无介至今想起苦寒草的毒性仍心有余悸,深吸一口气道:“都是拜你那伙计所赐,把小流叫来,我要好好盘问一下他。”
姜骞虽不明就里,但不敢耽误,忙命人叫来了小流。
小流走进堂屋,恭敬道:“程大人,老板,叫小流前来何事?”
还没等姜骞说话,程无介便怒气冲冲对钟康道:“把他拖到后院,杖责五十下。”
小流听了急忙跪倒,吓得连连磕头道:“小流到底犯了何错,让大人如此震怒。如此杖责,小流必死无疑,请大人饶命。”
程无介冷哼道:“哼,犯了何错?我且问你,药材里的苦寒草是怎么回事?”
小流抬起头,一脸疑惑道:“小流不知大人是何意?苦寒草又是何物?”
程无介黑着脸道:“还在和我装傻,你果真不认识苦寒草?”
小流忙道:“小的不但不认识,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未听说过。大人,小的冤枉啊。”
程无介见他死不承认,心里更生气,但转念一想连自己都未听说过的东西,他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师父可是资深药翁,就未必不知了。
他盯着小流看了半晌,沉声道:“这么说是你师父想害我,你师父到底是何人?他和我何冤何愁,竟下此毒手?”
小流怔了一下,又磕了一个头道:“程大人差矣,这包药材是我亲自装的,和我师父无关。当时我急匆匆回去,师父正忙着收药材,根本无暇顾及我,便让我自己装些便是。”
程无介冷冷道:“哼,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却谎话连篇。那药材里的苦寒草若不是你放的,就是你师父放的。你想把你们两人都撇清楚,门都没有。你今日若能说清楚还好,否则这五十杖责非要打的你皮开肉绽不可,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小流哭丧着脸,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拍拍脑门道:“我记起来了,我抱着药材下山时,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跤,药材洒了一地,后来我又一样一样的捡了回来,也许是那时把这种草误放进去的。”
说到这里,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道:“小的实在不明白,如果药材里真混进了什么苦寒草,大人捡出来便是。退一步讲,即使没有捡出来,一棵普通的草,又不会影响那个方子的药效,大人又为何这般对待小流?”
程无介见他如此说,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一棵普通的草,你说的真轻巧,那棵草可是剧毒之物。如果不是已经把它煎了喂了野猫,我真想把那些药水灌进你肚子里去。”
小流和姜骞听了都大惊失色,尤其是姜骞,更是震惊不已,片刻后不可思议道:“师兄,那苦寒草真的有剧毒?”
程无介白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和你说不清楚,一会儿你去我那里看看那只惨死的野猫就知道了。”
小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姜骞见程无介仍然一肚子气没处撒,为了讨好他,抬腿一脚踹向小流道:“真没想到你这家伙竟藏着如此歹心,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来人,将他杖责五十,轰出医馆,永远不准踏进医馆半步。”
很快两位家丁上前,将小流架起往门外拖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