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毅没想到母亲如此迫不及待,竟让他明日就娶林茹雪,简直荒唐至极。
他忙站起身制止道:“娘,万万不可,昨日叶氏已恳求过儿子,但被儿拒绝了。退一步讲,即使儿子纳妾也得是双方两情相悦才行。如今儿子对林表姐已无半点爱慕之情,又怎会和她有肌肤之亲?即使勉强把她迎进门,也只会让她独守空房,这样岂不是更害了她?”
“你……”
辛夫人听到他这番话后,刚才好不容易捂出些温度的心,瞬间又跌入了冰窖,气的喊道:
“你一七尺男儿,为何要让她独守空房?没有爱慕之情,难道就不能有肌肤之亲了吗?枉我如此看重你,原来竟连你二哥半点都不如。你二哥有三房妻妾,如今又要娶第四房,也没听说他让哪一房独守空房了。娘让你们多娶几房,盼的无非是多子多孙,还不是为了多给段家留些后?”
提到爱慕之情,她又想到了叶氏女,儿子对待叶氏女和外甥女林茹雪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态度,一个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娶,另一个却是主动送上门来都不要。
按他的逻辑,对叶氏女应该有爱慕之情了,这正是她介怀的。
她越想越气,最后又声嘶力竭道:“女人算什么,不过是暖床的被窝而已,没想到在你眼里却成了儿女情长。你这般拎不清,又怎会有出息?”
段景毅等她骂完,平静道:“儿不纳妾,只是不想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内宅杂事上而已,儿知今日生活来之不易,所以才每日勤勤恳恳忙于公务,不敢有丝毫懈怠。”
辛夫人道:“你自去忙你的公务,内宅的事何须你操心?你的正妻难道是吃白饭的吗?退一步讲,就是她处理不了,不还有娘在吗?”
段景毅沉默片刻后道:“话虽如此,但哪个女人是省油的灯?娘应该也看到了,有多少家里妻妾明争暗斗,闹得鸡犬不宁,甚至殃及子嗣。如真面临此种状况,儿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即使装作看不见,也只能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辛夫人气的咬咬牙,抓住一句话不依不饶道:“你说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也是女人,是把我也包括进去了吗?”
段景毅忙道:“儿不敢,儿只是随口说了一下如今大户人家的现状,并未涉及母亲。”
辛夫人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不纳妾,那你的子嗣从何而来,难道从石头缝里自动冒出来吗?”
段景毅道:“儿子不是还有妻子叶氏吗?叶氏身体好,又懂医术,完全可以为儿传宗接代。况且儿子也不认为子嗣越多越好,如生些纨绔浪荡之辈,还不如不生。那些名门世家被儿孙败光家业的还少吗?不止如此,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更是不在少数。”
辛夫人被他顶的说不出话来,印象中儿子还是第一次这般义正言辞的和她辩驳,而且是句句反驳,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
儿子这是要造反吗?
自己让他纳妾还不是为了让他享受齐人之福,这是多少男人巴不得的美事,他怎会如此不知好歹?
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琪妈忙上前帮她揉了揉心口,半晌后才缓过神来,指着儿子骂道:
“你……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母亲都看不上眼了是不是?我怎会生了你这个不孝的儿子?我这般操心还不是为你好,结果却像是害了你一般。”
段景毅上前扶住她道:“儿知道母亲疼我,也希望顺从母亲,让母亲高兴,但那终归不是儿子想要的。儿从小无拘无束惯了,长大了亦未改变。母亲如果真是为了儿子好,就请放弃这种想法吧。”
辛夫人推开他,赌气道:“我听出来了,你无拘无束惯了,所以不想让我管着,嫌我多余了是不是?那好,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和你那小媳妇好好过日子去吧,从此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了。”
段景毅并未挪步,而是忏悔道:“儿刚才冲撞了母亲,是儿不孝。”
辛夫人不想理他,转头对琪妈道:“琪妈,扶我去卧房。”
琪妈忙上前扶起她,慢慢出了堂屋。
段景毅呆立片刻,并未追上去,而是转过身,穿过院子,去了前堂的书房。
辛夫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缓过了神,问琪妈:“他走了吗?”
琪妈道:“三公子已经走了一刻钟。”
说完害怕她多想,又紧接着解释道:“刚才我让丫鬟跟去了一段,丫鬟回来说三公子去了前堂的书房。据管家说三公子回来这三日除了用膳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想来应该是公务繁忙。三公子年纪轻轻,却身担重任,整日为朝廷奔忙,也真难为他了。”
听她这么一说,辛夫人也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忍不住叹气道:
“我又如何不知他辛苦,但凡他能顾及一下我的想法,顺从我一点,我也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如今弄得倒像是我在故意找他的麻烦一般。他这种样子,换做是别人,也定难忍受。”
琪妈站在一旁道:“三公子是聪明人,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心里肯定是理解夫人的。”
辛夫人闭上眼想了一会儿,突然又睁开眼道:“他这般排斥雪儿,真不知是为了哪般?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个叶氏女在背后捣鬼?”
琪妈道:“这个……奴婢不敢妄加猜测,三少奶奶刚来府里,奴婢对她还了解甚少。”
提到叶小婉,辛夫人又气不打一处来,道:“我早就说过这个女人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昨日在我这里答应的好好的,今日就怂恿毅儿过来和我理论,真是气死我了。”
她这样一说倒是让琪妈心里生出了些许对小婉的好奇。
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子,竟能让桀骜的三公子迷恋至此,为了她,三公子宁愿得罪母亲也要拒绝纳妾,也难怪辛夫人会气成这样。
良久后,琪妈见辛夫人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提议道:“我想着一会儿三少奶奶应该会来请安,夫人如心里有疑问,不妨问问她。”
辛夫人沮丧道:“不用问我也知道她会说什么。无非是努力劝了,但是景毅不听。她这样说,我能把她如何?真把她轰出府吗?看毅儿今日这架势,我如那样做了,他没准真和我翻脸呢。”
琪妈道:“夫人想的严重了,三公子不是那种人。”
辛夫人叹气道:“他即使不和我翻脸,一拍屁股去了北方,以后找各种理由不回家,我又有何办法?”
琪妈道:“夫人想的是,奴婢又想的简单了。”
说完偷偷看了辛夫人一眼,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我已经让下人去收拾后面的香园了,你看还要不要继续布置?”
香园就在安寿堂的后面,辛夫人本来打算把它作为段景毅和林茹雪的新房,昨日已吩咐琪妈买些大红灯笼,喜字之类的布置起来。
辛夫人无奈道:“让他们都停下吧,这件事先放一放,过几日再说。”
琪妈道:“奴婢知道了。”
辛夫人又叹息一声:“雪儿这孩子真是命苦,如今弄得我都不知该如何向她说起这事了。当时我信誓旦旦向她保证,景毅肯定听我的,结果这儿子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说到这儿,辛夫人又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气愤,咬牙切齿道:“这个不孝儿小时候就经常把我气个半死,如今大了有了出息,本以为他会懂事些,没想到还是这般德行。”
……
小婉起床洗漱完毕,开始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一会儿要去安寿堂向婆婆摊牌,如果一切顺利,她很快就能脱离苦海,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虽然前路不明,但内心还是有些小激动,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期盼吗?
正在这时,突听钟嬷嬷来报:“少奶奶,刚才三公子让小厮传话说,他已去安寿堂请过安了,让少奶奶自己去就好,不必再等他。”
小婉从妆奁里选了一个素雅一些的步摇,边往头上插边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有他陪着更好,她要和婆婆说的那些话不能让他知道。
钟嬷嬷应了一声出了卧室门。
小婉站起身对柳翠道:“咱们走吧。”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了安寿堂,堂屋门口的一位小丫鬟见她来了忙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钟嬷嬷走了出来,歉意道:“夫人身体不适,今日不用请安了,我刚想让丫鬟去传话呢,不成想三少奶奶就来了。”
小婉很是不解,昨日见她时还好好的,今日怎就病了?
细想更觉事情蹊跷,段景毅刚才传话说他已经请过安了,如果婆婆身体不适,他应该是知道的,按理说应该提醒自己一声才对。
她思索片刻后问道:“琪妈,婆婆病得严重吗?我懂些医理,要不要让我进去瞧瞧?”
琪妈委婉道:“夫人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好,头有些晕,估计休息几日就能好,所以暂时还用不着少奶奶。”
小婉听完更是疑惑,既不是什么大病,见自己一面又何妨,而且还是昨日约好的。
她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又继续道:“我可以为婆婆把把脉,如果真是睡眠不足,可以开些安神补脑的药会好的更快些。”
琪妈见她如此执着,有些犯了难,想了想道:“难得少奶奶有这份孝心,这样吧,我进去向夫人通禀一声,如果夫人同意了,少奶奶再进去,你看如何?”
小婉终于看到了希望,忙道:“那就劳烦琪妈了。”
琪妈客气道:“是奴婢应该做的,少奶奶不用客气。”
然后转身去了辛夫人房中,向她禀报了外面的情况,最后又补充道:“看少奶奶焦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得在担心夫人的病,夫人你看,要不要见见她?”
辛夫人冷哼道:“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肯定是事先知道毅儿要找我理论,以为她赢了,便来向我示威。我玩了一辈子鹰,怎甘心被这只小家雀啄瞎了眼。她不是非要见我吗,那就随了她的愿,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向我交代这事。”
琪妈本来是好意,没想到会被她想成这样,但既然主子吩咐了,也只好就范。
她刚要迈步出去,却听辛夫人又喊住她道:“让她先去堂屋等我,我随后就到。”
辛夫人觉得卧房是她的私人领地,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进,小婉显然不属于这类人。
而且她也不想让小婉看到她颓丧的样子,她需要好好梳妆一番才能去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