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政看着段景毅一行人骑马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转头回到了刚才的会客大堂,然后驻足在段景毅坐过的椅子旁。
椅子旁边的条桌上是放茶盏的地方,此时已经空无一物。
唤过一个正忙着擦桌子的下人,问道:“刚才这个桌上的茶盏是你收拾的吗?”
下人以为做错了事,战战兢兢道:“老爷,是奴收拾的。”
叶政问道:“茶盏里的茶是不是满的?”
下人想了想道:“是的,似乎客人没动过。”
叶政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看着条桌上放茶盏的位置陷入了沉思,段景毅前来提亲,却连未来丈人家的茶都不肯喝一口,可见是一个谨慎多疑之人。
对于段景毅的情况他已经打听到了一些。
昨日段家差人送来聘礼之后,他就整装去了县里另外一个乡绅王俭家。
王俭和叶家老太爷一样当年也曾在朝中做官,后来年纪大了才告老还乡,一直和段家老爷子交好。
王俭辞官时向朝廷保荐了儿子王玉珩,为他在兵部谋了一个差事。
叶政知道王玉珩前一段时间曾经回来过,自然会对他父亲提及朝中之事,而且他和段景毅同属兵部,段景毅作为后起之秀,极有可能会被他重点提起,所以才打算前去打听一番。
叶政正是从王俭口中得知了段景毅在北方的威名,以二十岁的年纪统帅十万精兵驻扎北方,令蛮人闻风丧胆,备受朝廷器重。
如此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哄骗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老太太这种偷梁换柱的做法不满。
今天和段景毅短暂接触下来,更加重了他的这种想法。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段景毅见到叶巧茵时的表情,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那是一种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
正在这时,阿福悄悄进了门,在背后小声道:“老爷,段家公子已经出了县城。”
叶政猛地转过身,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福道:“段家公子走后,管家奉老太太之命派人跟踪了一段时间,看着他们离城又走出十里后才回来的。”
“乱弹琴,”叶政一拳砸在条桌上,“段家公子是什么人,能是叶家家丁可以跟踪的?”
阿福见老爷突然动怒,吓了一大跳,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叶政转身出了厅堂,往老太太院子方向走去,快到时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拐向了赵氏那里。
……
段景毅走后,叶巧茵从琴凳上坐起来,心情雀跃的跑进了赵氏房中。
此时赵氏正在厅堂里不安的踱着步,见她进来,忙问道:“茵儿,见到段家公子了吗?”
叶巧茵笑着点头道:“看见了。”
“长得怎么样?是原先你想的丑八怪吗?”赵氏急切道。
叶巧茵娇笑着摇头:“不但不丑,而且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是我活这么大见到的最俊朗的男子。”
说话时目中含春,一副花痴状。
赵氏听了也很兴奋,又问道:“他看到你后是什么态度,是不是被你迷住了?我儿今天粉妆玉琢,又琴艺超群,纵使他绝世超伦,也定会被你俘虏。”
叶巧茵一脸娇羞道:“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向了别处,没敢仔细打量,关于他的反应一会儿娘问我爹就好了。”
提起叶政,赵氏忍不住埋怨道:“你爹也真是的,送走了段公子也不知道回来送个信,不会是觉得小婉错失了金龟婿,在为她惋惜吧?”
叶巧茵听了欢欣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撅着嘴道:“娘,我此生非段家公子不嫁。”
赵氏刚想上去劝慰几句,突然见丫鬟秋梨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太太,老爷往这边来了。”
叶巧茵听了心砰砰跳了起来,拉住赵氏的手紧张道:“娘,我爹不会是要带来坏消息吧?”
赵氏忙向地上呸了几口道:“呸呸呸,茵儿,不许你说这种丧气话,我儿面中自带富贵,哪像那个叶小婉命中带劫,即使良婿摆在眼前,也不懂得抓住。”
说话间叶政已经进了屋,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对赵氏道:“叶家公子说五日后便来迎娶茵儿,你抓紧准备一下吧。”
赵氏惊讶道:“五日?时间也太紧了,连为茵儿做几件华贵一些的衣服都来不及,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首饰,生活琐物等等,需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茵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可不想让她寒酸的嫁出去。”
叶政道:“叶家公子说北方军务繁忙,不能耽搁太久,那些东西是要准备,但最要紧的是找一个资深的嬷嬷教茵儿学习一下官宦人家的规矩礼仪,段家公子不是一般人,对新媳妇的要求定会高于寻常人,茵儿要想在段家站住脚跟,就得学会笼络住夫君和婆婆的心。”
赵氏觉得他说的在理,忙道:“老爷提醒的极是,我一会儿就去找老太太问问是否认识官宦人家有经验的嬷嬷,花重金请过来,茵儿冰雪聪明,肯定能很快学会的。”
叶政点头道:“那就劳烦你和老太太多费心了。”
说完正欲迈腿出去,却被赵氏唤住道:“老爷,那段家公子见到茵儿后是什么态度?”
叶政止住脚步叹气道:“我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这才是最令我担心的,段家公子少年老成,深藏不漏,想走进他心里并不容易,好在茵儿嫁过去是正房,是段府的主子,只要行的正,礼数到了,应该没人敢小瞧她。”
……
段景毅从饭庄出来,去客栈的途中突然感觉肩膀疼痛难忍。
一个月前他刚刚和蛮军打了一仗,并夺下了一座城池,不过在交战时中了一支暗箭。
当时战事正吃紧,他用力拔下箭矢继续指挥作战。
好不容易熬到战争取得胜利,军医急匆匆赶来,正打算为他好好诊治时,突然接到了皇帝信使传来的急令,命他立刻回京商议军国大事,称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他不敢迟疑,让军医稍微包扎了一下就直奔了京城。
后来在太后为他举办的一次接风宴上见到了燕宁郡主,正是那次会面使得燕宁郡主对他一见钟情。
静阳王知晓女儿心意后,便央求太后做媒让他入赘静阳府。
段景毅不想受制于人,于是称五年前父亲已经为他订立了婚约,因为是家父遗愿所以无法违背。
太后见状也不好再强求,这件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了。
事后段景毅害怕燕宁郡主仗着家族势力向他逼婚,于是马不停蹄的回到老家凉州,并连夜准备了聘礼差人送去了叶家。
一通折腾之后,肩伤便耽误了下来,本来以为仗着身体强壮,伤口可以慢慢自行愈合,没想到却越来越严重。
他没有把情况告诉两个随从,而是强忍着身体不适回到客栈。
三人取了包裹正准备去马厩取马时,刘超突然发现段景毅的肩膀上印出了一大片血迹,惊呼道:“将军,你肩膀上的伤又严重了,还是先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再走吧?”
段景毅咬咬牙道:“先回凉州再说。”
说完大踏步走到一匹深棕色的骏马旁,左手按住马背翻身上马,右手刚要勒紧缰绳御马前行,突然右肩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刘超和穆键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护住,只见他脸上大颗汗珠哗哗坠落,样子痛苦至极。
二人吓了一大跳,顿时惊慌失措。
段景毅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才睁开眼缓缓道:“扶我去婉医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