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宝宝吧……”
沈棠捏着袖子局促的开口,说完了又有点后悔。
赵予这样的人,哪里稀罕看什么宝宝?
赵予不言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沈棠转身在前面带路。
赵予顿了顿,跟了上去。
谢氏见二人一前一后往沈枝屋子里去了,不由与沈立彦对视了一眼,眼底总算有了些欣慰之色。
进屋子时,正遇到曹姨娘从里面出来,沈棠招呼她,她似乎没听见,眼睛红红的出去了。
沈棠才进屋子,听到身后赵予开口,语气淡漠:“我不方便进去。”
沈趟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在这等我吧。”
她说罢进里间去了,心里嘀咕谁稀罕你跟着啊,跟着我还不自在呢。
里间,雕花木架床上了彩漆,青绫布的帐子高悬着,沈枝绑着抹额倚在床头。
沈棠正要取出两个小不倒翁上前递给她,却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她不由探头看:“沈枝,你哭什么?”
沈枝陡然听到人说话,显然吃了一惊,连忙抬起袖子擦眼泪:“二姐,是你。”
“你怎么这么憔悴啊?”沈棠这才看清沈枝的脸,沈枝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看着消瘦了。
沈枝听她问起,又忍不住泪眼婆娑。她本来就不胖,坐了个月子更瘦弱了,脸色也不好,这么一哭可怜极了。
“你别哭呀。”沈棠于心不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是不是孟凡升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骂他。”
沈枝摇头,擦擦眼泪道:“是我自己不争气,又生了一个女儿。”
“我还以为什么呢?这有什么?”沈棠倒不觉得如何:“你养好了身子再生嘛。我母亲不也是生了我和姐姐,才生的三郎吗?”
这有什么好哭的?
“嗯。”沈枝点头,心头有万般委屈,却难以言说。
她清早被婆母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说生不出儿子还有那么多事的娘家,非要他们家办这个满月礼。生了个丫头片子,怎么有脸请客办礼的?
沈枝是庶出,虽然从小在府里长大,但除了曹姨娘,也没人在意她,她自觉是庶出低人一等,曹姨娘又强硬,沈枝性子便养的有点唯唯诺诺的了。如今到了婆家,更是千万个顺从孝敬,可也难令婆母满意。
“别难过了。”沈棠宽慰她,将两个不倒翁递到她跟前:“看看这个,可爱吗?这是我亲手做的哦,给她们姐妹俩。”
她们俩人虽然同父异母,但感情并不差的。一来沈棠在庄子上长大,并不像别的嫡出贵女一般,将自己看的多尊贵,也从不会欺负任何人。二来沈枝也是个好的,少言寡语,从不惹事。
比起跟着母亲絮叨的姐姐,沈棠更喜欢和沈枝相处。但从沈枝出嫁后,她们见面就少了,这会见了也不像从前那般熟络。
“谢谢二姐。”沈枝接过不倒翁:“真精致,二姐手真巧。”
“不客气。”沈棠探头看床里面:“宝宝呢。”
沈枝将二女儿抱起来递给她:“睡着了。”
沈棠小心的抱着孩子,低头打量:“沈枝,她长得好像你啊,真可爱。”
沈枝笑了笑,也就是看到女儿,能叫她心里觉得宽慰一些。
姊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不是吃饭了?”沈棠将孩子还给沈枝:“我去看看。”
她出了内间,看到赵予独自一个人站在窗边,才想起来赵予还在这等她,将他一个人晾在这处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
“世子,吃饭了。”
沈棠过意不去,招呼了她一声。
赵予转过身看她:“你确定?”
“对啊。”
沈棠迟疑对回了一句,赵予这是什么意思?这么热闹当然是开饭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当先而行。
要说起来,孟家的礼道还是差一点,吃饭不招呼她也就罢了,哪能不喊赵予呢?
赵予默然跟在她身后。
沈棠拉开门一瞧,一众人聚在一起,当中两人嗓门最大。
她走近了仔细一听,哪里是什么吃饭啊?是曹姨娘和孟凡升的老娘吵起来了。
赵予走到了她身旁。
她侧眸看赵予。赵予转过脸,也正望着她,眸子极黑,那眼神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吃饭了”?
沈棠一下红了脸,人家吵架,她却听成开饭了,赵予心里不定觉得她多馋呢!
“我,我过去看看。”
实在是尴尬极了,沈棠说了一声,便往谢氏那边去了。
“坐月子的人,才生产第三天,就没人送茶饭吃!我枝儿生大女儿,就没有一个人伺候的,天天要自己给孩子洗尿布,不满月就要起来给你们全家做饭,生了二女儿还是这样,早知道你们孟家是这样的火坑,我宁愿让枝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曹姨娘不管不顾,拍着桌子哭着控诉。
孟母理亏招架不住,转而拉着谢氏的手:“亲家母,我冤枉啊,早上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
“你摸着你的良性说话,你自己的女儿你舍得这样对待吗?你女儿在婆家过这样的日子,敢问你心里作何感想?”曹姨娘愤怒不已。
“我女儿生了两个儿子,沈枝要是有我女儿一半,我把她供起来……”说起这个,孟母自觉占了理,振振有词起来。
“你自己不是生了三个女儿才生的儿子?我就……”曹姨娘不甘示弱。
“好了。”谢氏止了她一句:“曹姨娘,你再这样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曹姨娘虽然住了嘴,但仍然不服气,擦了眼泪瞪着孟母。
孟母好面子,又不敢惹怒曹姨娘,小声道:“今日家中有客,不和你一般见识。”
“可是,你自己不也是女子吗?为什么要嫌弃我妹妹生的是女孩?”沈棠有点忍不住了。
她这个人是这样,自己没有多大的本事,甚至也常常受委屈,但就是见不得旁人受委屈。
沈枝和她一样,在家里不受重视,但至少也没过得这么凄惨啊。孟母真是太黑心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谢氏呵斥了她一句。
沈棠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亲家母,曹姨娘性子冲,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谢氏这才对着孟母劝道:“枝儿他们都还年轻,如今得了两个女儿,焉知后面就没有儿子了?你们是一家人,用的是一张脸,话还是不要说的太难听了。”
方才这一众人聚在一起说话,孟母便开始了,先是羡慕别人有孙子,后来又说人家儿媳妇命里带子,说着说着便开始嫌弃沈枝了。
曹姨娘本来看了女儿的处境,心里就有气,见孟母如此,自然忍不住,两人话赶话便吵起来了。
孟母讪讪应了。谢氏虽然在帝京城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家妇,但在这区区从七品官的家里,还是首屈一指的,她不敢和谢氏争执。
众人也都出言相劝,一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沈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沈枝为什么哭了,心里觉得沈枝很可怜,又不免多想,她以后要是生不出儿子,襄王妃会是什么样?其实,细想这些事,成亲好像也没多大好处。可她如今到年纪了,父亲母亲每日催促,亲戚们见了面也会询问婚期,她心里到底还是急的。
谢氏得了空,拉住沈棠低声询问:“你怎么出来了?”
沈棠怕挨骂,不敢说实话:“世子听见外面的动静不放心。”
她说着,看了赵予一眼。
“跟我过来。”谢氏将沈棠拉到赵予跟前,笑着道:“世子,她们从前都是乡野村妇,没规矩惯了,叫你见笑了。”
“无妨。”赵予淡淡回了两个字。
“那个……”谢氏看着他不染尘埃的样子,有些开不了口:“这里闹成了这样,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上饭,不如世子你和沈棠一起,去集市上转转,看看想吃什么就吃些什么。”
让沈棠和赵予单独相处,比在这里还要好一些。
赵予垂眸,一时间不曾言语。
谢氏自然看出他的不愿来,正要说话,忽然有人冲进来,黑巾蒙面,手持利刃,直奔着赵予而来。
谢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转身便跑。
沈棠也跟着跑。
“止净。”
赵予早有准备,站在原地未曾动弹,只启唇唤了一声。
沈棠跑了几步发现不对劲,赵予没跟上来。
她转身又跑了回去,眼看着那此刺客都到眼前了,她冲过去拉赵予:“你傻啊,快躲开!”
只要拉走赵予,他就能躲过这一剑了。
但她手伸过去,却没能拉到赵予的手,只扯住了他的袖子。
赵予几乎是下意识抬手躲过了她的手,眸底泛起点点厌恶。
沈棠压根儿没留意他什么神情,用了吃奶的力气,赵予被拉动了半步。
沈棠看到那剑还是直对着赵予,觉得赵予死定了!她不敢看那情景,两手捂着脑袋放声尖叫。
止净已经带人和那些刺客战在了一处。
赵予低头,看着眼前吓得几乎缩成鹌鹑的沈棠,万年不变的眸色里终于染上了一抹异色。
沈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上没有疼痛的感觉,她松手睁眼,这才看到止净带人稳占上风。
她抬眸见赵予正好端端的看着她,好不尴尬,口中嘀嘀咕咕的道:“你傻啊,那人要杀你,你怎么不躲?”
她埋怨人时,翘挺的琼鼻皱起,唇瓣微撅,莹白的小脸透着一股娇憨。
“为什么?”赵予问她。
沈棠鸦青色长睫扑闪,不解地看他:“什么为什么?”
“这么怕死,为什么还回头来拉我?”赵予注视着她,乌浓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人心。
他知道刺客会被止净拦住,沈棠却是不知道的,她竟然一腔孤勇的跑回来拉他?
沈棠被他看的不自在,挠挠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何况,你不是我未婚夫吗?”
赵予的问题有点奇怪,她是有把握才跑回来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赵予死在她面前吧。再说,未婚夫就是将来要成亲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她当然要救啊。
奇怪,赵予为什么一直看着她?
沈棠乌眸转了转,难道赵予因为她方才的举动,心生感动了?
她窃喜,那现在岂不是她提成亲的最好机会?但她看看赵予冷冰冰的样子,又害怕被拒绝,犹豫了半晌,眼看着止净将刺客押下去了,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