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星沉吟片刻,终究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唐老太太被府医扎了一针,暂时昏睡过去,她情绪波动太大,已经有中风的前兆。
唐佑孄拉着府医:“她我娘怎么样?”
府医无奈:“老太太已经有中风的前兆,情绪切莫大起大落。而且,老太太最近频繁吐血,你知道的,吐血可不是好的兆头。”
年少吐血都恐不能长寿,何况老太太现在的年龄。
唐佑孄知道唐老太太身子这段时间一直养着,也十分孱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万分忐忑:“麻烦你多费些心,仔细照顾着,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孄娘子严重了,照顾好老太太是职责所在。”
府医恭敬的走出去,把方子交给下人,吩咐他们抓药、熬药。
走到连廊拐角处时,唐念正好站在那里。
“她怎么样了?”
府医凑近,“一切在掌握中。”
府医开的汤药熬好时,陆曼曼悠悠转醒,看着床前呆坐着,眼尾泛红的唐佑孄,伸手摸着她淡薄的脊背:“佑孄~”
“把唐念喊过来。”
唐佑孄看着头发花白松散,唇色苍白,手指都在颤抖的唐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娘,你休息会吧。”
“让唐念来。”唐老太太十分固执。
唐念不一会就进来了,还端来了熬好的汤药:“祖母,你可要好好喝药,好好养身子,唐家还需要你这个主心骨。”
陆曼曼没有耐心跟她绕弯子,把唐佑孄打发出去,便直接说:“念儿,你打小就聪明,没必要跟祖母在这里打哑谜。”
唐念温婉的脸上,深情未变,“祖母,我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老太太看着她无辜的样子,没耐心跟她见招拆招,她实在想不通,一向对她敬重,又最是听话的唐念,怎么突然就倒戈了,直白的问:“祖母这么多年,可曾亏待过你?”
唐念打记事起,唐老太太就把她养在跟前,甚至一开始一直让她喊自己奶奶,那便是把他当做亲孙女对待,而不是外孙女。
陆曼曼对唐念确实很偏爱,也是最信任,陆曼曼的很多事包括进口的药,都交给唐念,可以说她的房间,除了唐念别的孙辈,都不曾被允许,进去过。
唐念低眉顺眼:“未曾亏待。”
下一刻却抬眼对上了陆曼曼那双已经不如以往精神的杏眼,继续说道,“我已经无父无母,你也不好再苛刻我了吧?”
陆曼曼眼里有片刻慌张:“你什么意思?”
唐念微微一笑,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样子,手里的汤匙搅着浓厚的药汤,低声说道,“祖母,想跟我说什么?是想要回分给我的产业和银钱吗?”
陆曼曼见她如此上道,也不再纠结她刚才说的话,“你一向聪慧。现如今唐家遇到了坎,不想吧唐家的产业拱手让给韦家,就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你也放心,不会让你白白损失,祖母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事后肯定会补偿你。
唐家现在可以说是生死存亡之际,这么多年你一直委于闺房,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唐家的掌舵人虽说是则儿,但是他也是需要得力的助手的。”
唐老太太这是还没死心,还想要背水一战。
以唐老太太的性子,绝对不会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这次连她也拉出来,为了跟韦老夫人争个高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唐念舀起汤药,吹了吹,递到老太太嘴边,柔声说:“刚好入口。”
唐老太太张嘴喝了一口,唐念立马拿起帕子给她擦干净嘴巴,汤匙放到碗里那一刻,唐念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祖母,我永远都是不得已的被选择的那个吗?”
陆曼曼只觉得口中的药苦这才蔓延开来,她竟然没想到,平日里最是听话的人,现如今也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唐老太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竟然蕴着一丝晶莹的泪光:“念儿,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唐家不能毁在祖母手里,否则我没脸去见唐家列祖列宗。
唐家更加不能落到韦家手里。
祖母跟卢盈盈斗了一辈子,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念儿,平日里你是最贴心的,算祖母求你了,好吗?”
鳄鱼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
唐念看着唐老太太的样子,笑着放下了碗,接着从床沿上站起身来,端正的坐到椅子上。
笑容收敛,眼中不带一丝温度,黝黑的瞳孔盯着唐老太太:“求我吗?是要跪下来吗?”
陆曼曼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念,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外孙女,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很的话,“念儿,你还是不是我的念儿,你怎么变得如此”
唐念声音依旧轻柔,眼中却不带一丝感情:“唐则、唐佑孄加上我,唐佑孄可以帮你牵制霍家,唐则和我,你打算用来牵制谁?
你倒是谋划地不错,但是你好像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唐念依旧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却让陆曼曼觉得她越来越远。
“我原本应该姓茶~!”
陆曼曼一时惊慌,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把唐念留在手边的药打翻了。
茶婆婆闻声赶忙进来,把地上碎了的碗收起来:“这药念儿熬了好久,可惜了。”
茶婆婆望着陆曼曼,眼中不再是顺从和尊敬,而是发自内心的恨意,她接着说道:“老太太不知道吧,我本不姓茶,而是茶家的童养媳,而那个叫阿祥的花匠不单单是我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亲骨肉。”
她很小就被茶家买进家里做童养媳,也跟着夫家姓,对外一直说是茶家的女儿,长大后,也没必要跟大家解释。
后来她回了趟老家,捎回口信来说,家中爹娘身子不好,在床前伺候了快一年,其实是给茶家留了个后,她不舍得儿子打小就到唐家做下人,就留在了老家。
直到儿子长大了,没有长个读书的脑袋,这才接到了唐家老宅,安排了个花匠的轻生活计。
陆曼曼看着两人,气的浑身发抖,明明是她最信任的人,从陆家带到唐家的贴身丫鬟,“你你”
茶婆婆并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指责,而是继续说:“当年大娘子守寡回唐家,郁郁寡欢,你为了让思娘子在皇城没有牵挂,便安排了花匠建了花房,就是为了让大娘子开怀。
当年是我家阿祥,日日夜夜守着大娘子,逗她开心。
你不是不知道,你用着阿祥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不干预,等他们相爱了,大娘子郁气消散了,你又棒打鸳鸯!瞧不起阿祥是个花匠!
可就是这个花匠,才让大娘子一步步变得开朗起来,他们生了情愫,你又来拆散,拆散不成酒涉及除了我的阿祥!
大娘子也是被你活活逼死的,因为她知道,阿祥就是被你设计陷害死的。”
那时候唐思进了皇城,陆曼曼自然不同意让唐思的娘再跟一个花匠牵扯不清。
即便唐佑妏是个回娘家的寡妇,因为唐思的缘故,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想要来联姻,所以陆曼曼才会设计阿祥,她原本以为只要阿祥死了,唐佑妏为了唐思为了唐家,肯定会从众多前来求取的人之中挑选一个,再嫁。
但是千算万算,陆曼曼没算到的是,唐佑妏跟阿祥竟然珠胎暗结。
陆曼曼这时候终于明白,她颤抖着手指着茶婆婆:“所以二房乐淑婷手里的东西是你给她的?唐钊的药越来越不起作用,也是你搞的鬼?那老宅的府医”
原本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
陆曼曼极少相信别人,即便是对唐飞的信任,也排在茶婆婆后面,没想到呀,没想到,千算万算,倒是忽略了身边人。
茶婆婆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唐老太太:“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苍天饶过谁!”
唐老太太只觉得喉间一阵阵地咸腥,她用力推开茶婆婆,看向唐念:“念儿,我才是你的祖母,是我养大的你,你应该相信我,而不是她!她肯定是被人收买了。”
“祖母,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最清楚。唐钊是你养起来用来对付韦家的,我是你养起来用来让主上心疼唐思的。
唐钊是你的刀,我何尝不是,我只是比他好在,身上真真切切流着唐家的血,但是唐则、唐慈可是你的亲孙子,她们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呢?
唐慈,从来就没有入过你的眼。
唐则,呵~那可是你唯一的孙子呀,可是又怎么样呢?我记得他小时候被人掳走,你好像也心疼银钱吧
只要是不顺着你规划的道路走的人,不管是儿女还是孙辈,你都能舍弃,不是吗?
而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唐家,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享受掌握整个家族的荣耀,你想要比韦家老夫人更加尊贵。
你利用唐钊对付韦家,根本不似因为唐保宸,而是因为你自己曾经深爱额男人选了韦老夫人。你不甘心!”
“闭嘴!”陆曼曼吼道,她太阳穴处的青筋高高鼓起,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的跳动。
唐念对她的大吼大叫,毫不在意,依旧姿态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她打小就观察陆曼曼,她甚至比陆曼曼自己更了解她,此时看着陆曼曼的反应,她十分满意:“怎么?自私就是自私,你做得,我还说不得了?
你不是要求我吗?求我帮助唐则一起壮大唐家,把唐家发扬光大。呵!说的可真好听,如果你直接说出你的本意,你就是受不了被韦家老夫人强压一头,我可能还会高看你一眼。”
唐老太太疯了一般从床上挣扎起来,灰白相间的发丝散落开,睚眦欲裂:“你给我闭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当初我就应该溺死你!”
看吧,终于暴漏出真面目了。
唐念和茶婆婆都没有动,看着陆曼曼在地上蠕动,汗水布满了她的额头,她在地上,抬着眼,眼中全是红血丝,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这个孽障,来呀,来杀了我给你那个想吃天鹅肉的爹报仇!”
茶婆婆恨不得上去踹她两脚,她怎么连已经死了的人都不放过,还如此侮辱人。
唐念却眯起双眼,“想死?那对你来说太便宜了。你不是想要压韦老夫人一头吗,求我,跪下来磕头,也许我会答应呢?”
陆曼曼双目赤红地看着唐念,咬紧了后槽牙:“我把你养这么大,把你养成大家闺秀,没让你受一点苦,你以后还要嫁人,唐家就是你的娘家,你不帮也得帮,你不帮唐家,难不成帮这个老婆子?你做惯了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娘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做一个下人的子孙!”
茶婆婆越发的生气。
唐念却不生气,看着陆曼曼,笑道:“现如今的唐家老宅,可是我辛苦布局得来的,你猜我会不会帮呢?
祖母,你还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陆曼曼只觉得一口痰堵到了嗓子眼,只能长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气!
唐念低头,欣赏着她呼吸困难的模样,唇色青紫,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扒拉着脖子:“这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怎么样?
唐钊吃了你给的药,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你看,我就说,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这不就来了。
只是可惜了,那半碗药,你怎么就打翻了呢。”
唐念越说越高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突然她猛然收住笑声,在陆曼曼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好好受着吧!”
茶婆婆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嘭!”门突然被推开,“娘!”
唐佑孄进门后,就看到唐老太太在地上,唇色青紫,看到她进来,张了张嘴,两眼一翻,竟然晕死过去。
唐佑孄一巴掌扇在了唐念脸上,质问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