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莲儿第一次在唐府走戏的时候,见多了唐爷敲手指的动作,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眼神越发的飘忽不定,支支吾吾地挤出几个字:“你别猜了,你猜不到的。”
安谨言眸子里眼波流转,看得庄莲儿胆战心惊,更加遮掩道:“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世家子弟,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安谨言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段时间,你前面大部分时间在唐府走戏,唐爷最不喜别人在府里打情骂俏卿卿我我。”说到这里,安谨言不自觉脸红了,她说得很贴切,唐钊是不喜欢别人在他眼前卿卿我我,但是他自己是个例外。
安谨言察觉到自己的走神,立马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唐影那个大胡子,你是看不上的,他也没开窍。一些下人更是不敢肖想你。虽然你说你不喜欢世家子弟,但是你越强调越说明问题。后面大部分时间你跟了薛家班,霍三星一直跟着唐佑孄没在长安城,史夷亭跟小玉已经私定终生,唐爷大几乎与我形影不离”
"我绝对不是横刀夺爱的那种人。"庄莲儿听着安谨言的话,一句句越来越接近真相,更加慌张。
安谨言眨巴着眼睛,扬着一个笑脸看着庄莲儿,问道:“那就只剩下霍玉一个人了,是他吗?”
庄莲儿此时后悔,真不该承认,一直以为安胖子是个一心钻在钱眼里的人,是不是跟唐爷在一起时间长了,此时的笑脸竟然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庄莲儿避开了她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随即视死如归般,语气肯定中夹杂着怒气:“就是那个浑蛋,提裤子不认人的浑蛋!”
安谨言的目光变得锋利:“他强迫你的?”
安谨言对于男女之情最开始的启蒙,便是庄莲儿在她耳边整日八卦霍玉跟南曲的都知厮混的事情,庄莲儿告诉她,世家子弟都不是好东西,离他们远一点,以后找夫婿也不能找这样纨绔风流的世家公子。
庄莲儿一向对世家子弟敬而远之,此时她又如此幽怨,安谨言变得很是愤世嫉俗,脑袋里已经恶补了一副欺男霸女的场景。
庄莲儿提起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倒也不是,是他现在不记得了。”
安谨言皱眉,不记得了?那只能有三种原因,一是他死不承认,庄莲儿信以为真。二是他中了药,只是拿庄莲儿发泄。三是他把庄莲儿当做了别人。
想到这里,安谨言心里的小火苗,蹭蹭上涨,他又想到了山洞里,唐钊在最后的释放那一句,小宝。
每次想到这一句,她的心就要命的疼。
庄莲儿叹了一口气:“我这肚子也忒争气,一次就中了。明明我爹娘想要一个小弟弟,试了多年也没怀上。”
安谨言被她这一句埋怨,气笑了。
“这哪能一样,庄叔庄婶年龄大了,你可是如花似玉的好时光。”安谨言玩笑了一句,正色道:“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找唐爷派人打他一顿?”庄莲儿扫了一眼安谨言挺起的大肚子,撇撇嘴。
安谨言扬起下巴,“教训他,我就足够了,别忘了我也是会些拳脚的,实在不行,我给他下一包毒,什么毒,你选。”
庄莲儿被安谨言的话逗乐了:“还是别了,打他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肚子里已经有种了,说什么都晚了。”
安谨言看着庄莲儿明明笑着却有些无奈的眼角,贝齿轻咬红唇:“我的医术不错,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帮你。”
虽然每日闻到荤腥吐得昏天暗地,但是她现在变得格外的喜欢吃新鲜的蔬菜水果。
说要放弃肚子里的孩子,还真的有些舍不得,她垂眸道:“当时情况有些特殊,我怕这个孩子有问题。何况,我登台的班子刚刚稳定,我不能拖大家后腿。再说我爹娘也不一定能接受。我我怕我做不好一个娘。”
安谨言明白这种心情,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的时候,没有担心养育一个孩子要花费多大的心血,担心的事情只有一点,她的身子试药太多太杂,会不会带给孩子们一个不好的身体,自己会不会称职。
“我给你诊脉,相信我的医术。”安谨言用她的凤眼看着庄莲儿,满眼的真诚。
庄莲儿伸出手腕,莹白如玉的皮肤下,可见青筋隐隐跳动,这才几天,浑圆的手腕已经便已经骨瘦如柴。
安谨言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庄莲儿寸关尺部位,往来流利,圆滑,如玉珠般滚动于指下,流畅、旋转、轻快、活泼
庄莲儿看着安谨言眉间没有皱起,心里竟然有一丝庆幸。
“孩子很健康,你需要补充一些营养,如果肉食吃不下去,可以加一些滋补的汤。”安谨言收回手指,给庄莲儿把袖子拉下来。
庄莲儿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
安谨言心底有一团气,不知道是为了庄莲儿还是为了自己,“不打算跟霍玉说吗?”
庄莲儿依旧低垂着头,声音轻轻地说:“告诉他有什么用呢?只会让霍家来抢这个孩子。难不成他还会为了一个不成型的孩子,结束他风流的性子?”
安谨言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庄莲儿,她听唐钊说过,霍玉看起来风流,那只是表象,实则重情重义,但是唐钊的话可以信吗?她现在也不能确定。
午食的时候,庄莲儿已经走了,安谨言吃饭时,心里有事,没怎么有胃口。
唐钊看她的样子,刚开始以为不喜欢菜色,悄悄安排厨房又准备了几个肉菜,还有上次她吃完小咸菜又渍上的萝卜,也端了一碟。
"听说今日庄莲儿来府上玩了,怎么了?吵嘴了?"唐钊看着她那碗胡辣汤已经放凉了也没有吃一碗。
安谨言摇头,筷子都快把那块牛乳糕插成碎屑了,才缓缓开口:“你说,人会不会变?”
唐钊皱眉:“你说庄莲儿?”
安谨言摇头:“不是。”
“小玉娘子?”
安谨言再次摇头。
唐钊也不再问,想了片刻,开口道:“人都是会变的,有的人会从好变成坏,那是因为这个人原本就是坏人,只不过掩饰的时间久了,露出了本性。
有的人从坏变成好,那是因为他本性不坏,不过是一时误入歧途或者有了让他悔改的转机出现,但是也不能摸去他坏时做下的痕迹。”
“哦~”安谨言想了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
唐钊看着安谨言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想到去北疆的旨意马上就要到了,心里愈发惴惴不安:“安谨言,万一我真的要去北疆,你会不会生完孩子抛下我,偷偷溜走吧?”
安谨言看着唐钊那双水雾茫茫的桃花眼,像是要被人丢弃的小兽一样,一脸委屈可怜。
“你这么害怕我跑了?放心,即便是我要跑,也会把孩子给你留下,这可是你的香火~”安谨言总是逃不过他那双桃花眼的迷惑,一对视便是神魂颠倒。
唐钊满眼幽怨,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安谨言:“你真的准备要离开我?不行,我要跟你寸步不离!”说着便环住了她的腰,往她的痒痒肉上挠。
安谨言抱着硕大的肚子,躲着躲着,就滚到了她怀里,求饶道:“我是说把孩子留在唐府,我跑去北疆找你。”
“真的?不是骗我?”唐钊桃花杨与她的凤眼隔得很近,睫毛每次翕动都带来一阵痒意。
安谨言感觉到他放在腰间的手指,好像一旦回答不符合他的想法,就会受到惩罚,双手攥住他胸前的袍子,“是真的,是真的。别挠我了,好痒。”
“你之前可是什么事情毒告诉我,怎么今天问我一个这么让我莫不着头脑的问题?”唐钊一副不肯放过她的表情。
安谨言心里百转千回,想着如何回答才能躲过腰间手指的挠痒痒。
唐钊湿热的吻细密的落下,她顿了顿,想到不用回答他的问题,柔软的唇瓣迎了了唐钊的热情,带着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搂住了唐钊的脖子,察觉到她的热情,轻柔的轻吻逐渐转为唇齿间的交缠。
从桌前,到床上,阳春三月,床幔落下,耳边是两人深吻时吮吸的声响。
她想要一丝喘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桎梏住她的后脑勺,贴在一起的身子越来越火热,安谨言的脑袋有一丝昏沉,她伸手去推,却被唐钊单手攥住,压到了头顶。
良久,唐钊缠绵的吻终于停下,暧昧的呼吸声在安谨言的耳边沉闷地响起,她大口喘息着,眸子间一片迷离。
唐钊的呼吸沉重,身子悬空在安谨言身上,极力的隐忍着内心的冲动和一触即发的蓬勃。
他伸出舌头,描绘了一下她耳廓,眼中压下翻动的波浪,闭了闭眼,低哑的声音响起:“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安谨言听到这句话,眼里的情欲褪尽,脸上一瞬间的僵硬,等唐钊转头看过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个乖巧的笑,凤眼下场,薄唇含笑,明明还是那样一张天生带笑的脸,额眼底的笑意让唐钊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慌乱。
“答应我。”唐钊如同孩童一般,执意要一个回答。
安谨言点头:“答应你。”
唐钊这才满意地躺到了一旁。
“我午后想去庄莲儿家玩,想念庄叔庄婶的饭菜了。”安谨言侧转了身子,小声说话。
唐钊感觉两人之间有一些不一样,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好。不过我午后要入宫,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去。”
安谨言点头:“好!北疆那边的事,定了吗?”
唐钊嗯了一声:“差不多了。你生产时,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有庄莲儿和小玉陪着你,我也放心些。”
安谨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本来她从宫里出来,就是为了买一处小院,安心待产,等师父回来,询问孩子亲爹的消息,没想到阴差阳错跟唐爷有了牵连,失去的记忆恢复了一些,找到了孩子亲爹,还没有等来师父。
临近生产,这几个月如同做梦一般,回到了起点。
“好,你安心备战,我这边不用担心。”
唐钊看着安谨言依旧瘦削的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想出战之前好好陪安谨言几天,但是时间太紧,他一方面要应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要保证奔赴战场后没有后患,还要替安谨言清扫完所有的隐患。
两人拥在一起,房内一时静谧无声,只有彼此的心跳,心安之处便是家。
午后,两人在唐府门前,唐钊往北,奔赴皇城,安谨言向南,去敦义坊。
庄莲儿给安谨言开门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安谨言,你是妖精转世吗?”
安谨言立马捂住了眼睛,她第一反应是眼睛白天也变成了白色。
庄莲儿一脸的震惊:“都说一孕傻三年,你怎么还没生就傻了?你脖子上有东西,你遮住眼睛干嘛?”
安谨言这才舒了一口气:“我脖子怎么了?”
庄莲儿把安谨言悄默默拉到她房间里的镜子前:“你自己看!”
脖子上点点红梅,在瓷白的皮肤上分外的明显,安谨言看到后羞红了脸。
“安胖子,以前都说唐钊是妲己转世,现在依我看,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妖精转世,把唐爷迷惑的白日宣淫,真是佩服呀~”
安谨言听到了庄莲儿的话,羞的满面通红,红霞从脸上延伸到了脖子,盖住了点点红梅。
等安谨言从庄莲儿房间出来的时候,脖子上多了一条极具大宛特色的围脖。
老庄头看到安谨言这身打扮,脖子上的围脖分外显眼,眯着眼睛,便开始夸奖:“安小娘子这围脖可真是漂亮~”
庄莲儿犯了一个白眼:“爹,那是我的围脖。”
老庄头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瞬间红着脸解释道:“爹自然知道是你的,戴在安谨言身上,格外的漂亮~”
安谨言看着这对父女打嘴仗,笑得凤眼眯成了月牙。
皇城太极殿上,唐钊这几日少见地连续出现在朝上。
史夷亭站在他的旁边,再往后是吊儿郎当的霍玉,甚至霍三星也站在了旁边。
主上还没有来到,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看着曾经年少轻狂的长安小霸王,变成了如今玉树临风、仪表不凡的玉面公子,才恍然明白,大兴朝已经从天山圣战的荣耀里迷醉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