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提起爷爷,刚刚泛红的眼睛,被安谨言逗乐,接过安谨言手里的点心,掰了一些,双手虔诚的放到围仓中间,说着吉祥话。
两人忙活完,终于坐到了暖和的房间里,吃着小玉拿手的糖渍桂花,喝着暖暖的茶。
小玉笑着问安谨言:“我二月二时,还做了一些黄金豆,你要不要尝尝?”
安谨言点头:“好。你老家二月二还有什么习俗,说给我听听吧。”
小玉拿出一筐炒好的黄豆,笑着说:“我们那二月二,所有的孩子都会去都匀山上捡一些小木棍,去去敲门框,边敲边唱:二月二,敲门枕,金子银子往家滚。二月二,敲门框,金子银子往家扛。村庄里的孩子都会跑到街上去比赛,看谁唱的花样多~”
小玉知道安谨言对银子情有独钟,便挑一些都匀山那边关于乞求钱财的习俗,安谨言听得津津有味。
小玉见安谨言一个接一个吃着黄金豆,笑着把黄金豆的筐子拿走:“这东西吃多了,肚子胀气,少吃一些,我还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安谨言看着如此贤惠又温柔有礼的小玉,不禁赞叹,史夷亭的命可真好,有了这么一个温婉居家的小娘子。
唐家老宅里的花厅依旧摆了五桌,唐家和陆家一些隔房的亲戚也都来给唐老太太庆祝生辰。
虽然是阳春三月,但是下了些雪粒子之后,整个气温又冷下来,花厅四周又燃起了暖炉。
唐家老太太今日穿得喜庆,暗红缠金丝的对袄,灰白的头发上插着一只喜鹊登枝的金钗,笑容满面听着周围小辈甜嘴的恭维,不时与身边坐得近的老人拉着手笑着低语几句。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只有唐钊无精打采地歪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打着哈欠。
唐老太太捂嘴笑完,余光看到唐钊,眼里带笑:“钊儿~”
“钊儿~”
“钊爷,你奶奶喊你呢~”坐在唐钊身边不远处的陆水生歪着头,碰了一下唐钊。
唐钊掀开眼皮,皱着眉看了一眼被陆水生碰到的地方,挪了一下,应道:“嗯。”
老太太宠溺地瞅了他一眼,也不见怒色,她从来不舍得对唐钊说一句重话:“怎么了?怎么瞧着没有精神。”
唐钊现在满脑子都是安谨言,人在曹营心在汉,怎么可能有精神,随意回了句:“乏了。”
不知道安谨言在小玉那里在做什么,会不会贪凉,会不会淘气,会不会大胆地又跑出去流窜。
唐老太太以为今日下了雪粒子,天气咋暖转凉,让唐钊的身子又不舒服,便叮嘱道:“三月天气阴晴不定,厚衣服还是要随时带着,不可贪凉。”
唐钊依旧无精打采,随意地点了点头,心思依旧飘到安谨言身上。
唐老太太眯着眼,看了一眼唐钊,吩咐唐念把暖炉往唐钊身边挪了挪,又添了手炉给唐钊抱在怀里,这才放心地开始招呼客人。
终于开宴,宴会开始之前,唐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五个桌子上的人齐齐看了过来,唐老太太拢了拢耳边的白发,目光矍铄,满意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
唐佑孄放下手里的酒杯,看着唐老太太,开口说:“娘,可是有事?”
唐老太太点头:“今年从春节开始,咱们唐家就喜事不断,第一件喜事便是钊儿腿疾好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唐钊,其中有欣慰,有高兴,有嫉妒,还有疑惑。
唐钊面无表情,更没有给一众人一个眼神。
“第二件大喜事,便是钊儿也算是有后了,算着等下月,我的重孙便要出生。”说到这里,老太太杏核眼笑成了弯月牙,一脸慈爱看着唐钊,“等重孙落地之时,老四应得的唐家的祖业,也该交到钊儿手里了。”
之前唐老太太便说过,等唐钊不再胡闹有了香火后继有人,便把属于四房的祖业交到唐钊手上,如今孩子都要呱呱坠地,老太太也算是言而有信。
在座的格外全都面面相觑,倒是三房唐保宣看了一眼乐淑婷,乐淑婷笑着开口:“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二哥,您说是不是,则儿以后终于有了帮忙分担的好兄弟。”
乐淑婷这一句话确实是高,瞬间把众人的目光引到了二房坐着的人面上。
唐保宇浸淫官场多年,自然明白乐淑婷话里有话,但是他一个做大伯的人,自然不会与弟妹在众人面前争执。而唐则更是出名地稳妥,更是面色一变不变,仿佛自己不是二房的人。
唐老太太倒是没有顺着乐淑婷的话往下说,而是继续看向唐钊:“钊儿,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是亲自接受还是委培管家过去,你自己看着定,不过”唐老太太瞬间眼神凌厉地看着唐家几房,“不管钊儿最后怎么定,以后唐家的祖业,一应账目都要经过钊儿过目。都记住了吗?”
唐则跟唐慈默契地一起点头。
唐老太太见两个小辈没整幺蛾子,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唐则,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则儿,钊儿比你小都要添丁了,听你爹说,几张小娘子的画卷,都没有入眼?”
唐则在老太太看向他时,便觉得,快找到自己身上了,果然。
以往唐钊自称断袖,不近女色,唐老太太的心思全都在怎么把唐钊引到人伦上面来,疏忽了唐则的婚事。
现在最担心的唐钊已经后继有人,反而最省心的唐则落在了后面,世家中,本就重视嫡长,唐保宇虽然是二房,却是长子,唐则也是嫡长孙,唐则的子孙,才算是最正道地唐家嫡长一脉。
唐保宇这次却开口说道:“则儿一向行事有则,对于成家立业上,确实挑剔了些,前几日画卷中的小娘子,虽然算不上绝色,倒也是长得中上等,况且家世全都是长安城数一数二,完全能替则儿撑起内宅,保他后续无虞,只是缘分没到吧”
唐老太太见过那些卷轴中的小娘子,温婉贤淑,绝对是内宅一把好手,便问唐则:“则儿,可是有别的心上人?”
唐则倒是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而是起身给老太太添了一杯酒,不轻不重地开口:“奶奶,我这事不急,您现在马上有重孙可以抱了,再说,小姑还没有嫁出去,我倒是不着急。”
手里拿着一根鸡腿,正吃得豪放的唐佑孄:“”
鸡腿砰的一声扔到了碟子里,恨恨地剜了一眼唐则,随即撇撇嘴:“我说则儿,你这招祸水东引,倒是做的炉火纯青。对家人,用这些,可真不厚道!”
唐则笑着给唐佑孄又夹了一根鸡腿,放在她眼前的碗中。
唐保宣笑着开口:“小妹,则儿这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看霍家那位霍三星一直对你不错,人也长得俊俏,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小公子。”
霍三星对唐佑孄千依百顺,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有目共睹,唐家老宅的人个个人精一般,自然更加心中有数。
唐佑孄瞬间没了食欲,双臂抱在胸前,“今天可是要给我娘过寿,能不能别扯别的!”
唐老夫人见最喜爱的小女儿有些恼怒,便笑着玩笑几句,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唐钊喝了一口汤,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脖子里青筋毕露,双颊也染上了烟霞。
唐老太太抬手给唐钊轻轻拍着后背,“身子不是好了很多,怎么又这样咳?”
唐钊好不容易停了咳嗽,胸膛里铮铮的响声,像是随时都会破裂的声音,他仰在椅子上,双眼尽是水汽,说话声音都变得低哑:“这天一会暖一会冷,肺里生疼,歇会就好了。”
唐老太太赶忙说:“饭也没吃几口,要不先去躺会,让厨房给你做一盅清肺甜汤送去?”
唐钊起身,修长的手指拍着胸膛,试图减轻呼吸时铮铮地声响:“奶奶,甜汤就不用了,吃不下,我去躺会,别让人来扰我。”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样二房和三房。
唐老太太顺着他的目光,也冲二房、三房淡淡扫了一眼。
“你去歇着吧,放心,不会有人去扰你。”
唐钊刚要开口说话,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咳完了腰,胸前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澜袍,白皙皮肤下尽是鼓起的青筋。
隔房的人,坐在桌子边,忍不住窃窃私语:“就这身子,怕是”
唐老太太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重重放到桌子上。
咳嗽地让人以为命不久矣的唐钊,回了房,立马到了窗边,窗外挂着一个笼子,里面有一只雨燕,正在吃藜麦。
“想你。不要贪恋,不要贪玩,不要溜出去。”
安谨言接到雨燕带来的纸条时,正在跟小玉学习如何腌渍小咸菜,她今晚特别想吃在掖庭宫吃到的那碟小咸菜。
“我正在跟小玉学怎么腌渍小咸菜,回去时带给你尝尝。你好好吃饭。”
唐钊看着纸条,可以想到安谨言端着肚子跟在小玉身后忙碌的样子,心里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安谨言身边。
“现在就想吃,没有你在身边,什么都吃不下。”
安谨言看着纸条,嘴角压都压不住地扬起。
“等你回来。再给你准备些别的吃食。”
唐钊看着纸条上的字,仿佛看到写下这些字时,安谨言俏皮的样子。
唐钊咳嗽了几声,来到门前,门外果然站着两个小厮。
“去给我取一碗安神汤。”
小厮立马往府医的小院跑去,不一会便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汤药。
“离远些,门口不用留人!”唐钊吩咐完,皱着鼻子,关上了门。
小厮抬起袖袍闻了闻,叹了口气:“哎,唐爷不仅不喜欢熏香,连药香现在都不能闻了吗?”
唐钊察觉到门口的小厮不见了,开门,打算穿过连廊,悄悄溜回安谨言身边。
"钊儿~"
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唐念胳膊弯曲,胳膊上搭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外面雪粒子更密了,披上狐裘吧~”
唐钊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唐念睫毛如同蝴蝶的颤抖了一下。
唐钊见她没再纠缠,便经过她,匆匆往外赶去,在连廊尽头,唐钊回头,正好对上她目送的眼神:“不要到花厅多嘴!”
“嗯。”唐念点头,看着他修长笔直的身体,莹白的皮肤,脸上不见任何病容,不自觉地开口追问:“你是不放心安谨言吗?”
唐钊刚要转身的动作,顿住,眼神里全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不要好奇我,也不要探究。”
唐念退了半步,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嘴唇蠕动了几次,最终化成一句:“天黑路滑,小心些。”
唐钊身形没有片刻停顿,消失在连廊。
唐念紧紧握着手臂上那件狐裘,松软的狐毛被捏成了一团,唐钊自小就有主意,那年三月,唐钊也曾决绝地向一个人奔去。
他在唐老太太的寿辰上,破天荒地说了吉祥话,哄得老太太乐得笑弯了腰。
寿宴后的一个月,他更是对老太太极尽孝顺。
只有她知道,在某一天晚上,他央着唐老太太。
“奶奶,今天高兴吗?”瘦弱的少年第一次双手攀着唐老太太的手臂。
唐老太太:“自然是高兴,我的小孙子,如此嘴甜。”
瘦弱少年的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那奶奶能不能应我一件事?”
唐老太太晚间喝了一些酒,此时双颊微红:“说来听听。”
“我想要一个人。”
唐老太太迷离的眼睛,满是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眼唐钊:“钊儿想要谁?”
“乐家有个孩子,生得瘦弱,嘴笨又轴,老实被欺负,我想要他。”少年语气里有自认为掩饰地很好的愤怒。
唐老太太:“乐家?可是那个叫小宝的孩子?”
“是。那孩子合我眼缘,他在乐家也总是被欺负,可见乐家不待见他,奶奶便替我讨过来嘛~”
唐老太太:“他既是乐家的人,你要过来,别人少不得要说一些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