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树上的蝉鸣愈发的响亮,夕阳的余晖流淌在波光粼粼的睡眠,如同碎了一地的玛瑙珍馐。
碧水色的襦裙,上面若隐若现的金线,比夕阳下的渭水还要动人。
陆水生在破小的渔船上,洒下渔网,今晚他跟阿水要捕捉好多鱼,供乐家主子享用,抬手擦汗时,那摇曳多姿到耀眼的碧水金线襦裙就闯进了他的目光里。
“唐钊~你要去哪里?”
“唐钊,等等我。”
“唐钊,我叫你呢,你怎么不理我?”
那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俊美少年根本没有理会乐荣荣,随着小娘子一句一句的叫喊,渐渐加快脚步。
走了几步,脸色便苍白起来,站住身子,抬手捂着胸口,急急的低喘起来,鼻尖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映射出漫天的晚霞,让人看着恍惚。
乐荣荣终于赶到了唐钊身边,纤细的双臂在薄如蝉翼地轻纱下若隐若现,展现着小娘子豆蔻年华的美好。
“你身子不好,不要走这么急,我们说说话吧。”
水生看着被晚霞披上一身绯红的贵公子贵娘子,僵持在岸边,眼神管不住地往那若隐若现的白皙的双臂上停留。
初一,皇城又传唐钊面圣,二月二龙抬头的大日子,必定少不了热闹的曲来衬托。
以往唐钊身子不好,主上心疼照拂,虽然选的戏班不甚如意,聊胜于无。
如今唐钊的双腿依然可以正常行走,身子也日渐好转,主上也乐意时时召见,唐钊也没有理由再推辞入宫。
唐钊不想离开安谨言寸步,腻腻歪歪地缠着顶着大肚子的安谨言:“我不想去。”
“主上的话,怎么能违抗?”安谨言昨夜哄了一晚上的唐钊,才让他不再生气她的单独行动,如今手指梳理着怀里唐钊的青丝,轻声哄着。
唐钊眯起眼睛,如同一只被梳毛的三花猫,往安谨言怀里拱了拱:“我一时不在你身边,你就到处跑,我不放心。”
安谨言:“我跟你保证,这次绝对乖乖待着。”
“你同我一起去吧,在府里待着无事,你的性子肯定又跑出去。”唐钊手放在安谨言的肚子上。
安谨言的肚子一点也不像六个月的样子,因为是双胎,不知情的肯定以为是七个月,也正是如此,唐府那群人精那里,看到安谨言的肚子,听到是七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
安谨言的手覆在唐钊手上,两人一起感受生命的力量,不自觉的翘起了唇角:“他们都这么大了,藏都藏不住,我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宫里的人。等你走了我回趟我那,是时候准备一些生产用的药了。”
唐钊手心被肚子里的宝宝踢了一下,心脏莫名的一阵悸动:“好吧,那我让唐影护着你。”
“唐影是你的贴身侍卫,还是跟你入宫更合适,我的拳头很厉害的,没有人能伤害到我。”安谨言得意地说。
唐钊仰起头,桃花眼里满是埋怨,她还引以为傲,昨晚她在崖边时,差点把他吓到心脏原地爆裂。
“好,我速去速回。回来时我去你那接你。”
“好!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安谨言把他的身子扶正,把他歪掉的发冠整理周正,催着他赶紧进宫。
唐钊:“说话算话,一定老老实实待着你那里等我。”
“是。”
唐钊在安谨言面前愈发的絮絮叨叨,生怕一个关照不到,安谨言又放飞自我。
这几次安谨言总是趁他熟睡半夜离开单独行动,唐钊对她越来越不放心。
唐钊对于自己越来越密的话,丝毫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整个唐府全都察觉了唐钊对安谨言细致入微的体贴与絮叨,谁能想到惜字如金的唐爷,有一天会变得如此话多。
唐钊披上狐裘,又拉住了安谨言给他系狐裘领的手:“不能偷吃冰。”
安谨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唐钊是会读懂她的心思吗?她才刚刚想着可以放肆吃冰醪糟,就被他叮嘱。
唐钊察觉到安谨言双手的片刻僵硬,眼神愈发恳切地看着她,等她一句承诺。
安谨言仰起头,湿漉漉的凤眼里满是真诚:“嗯,我不会偷吃的,你放心。”
唐钊被她盯得身体发烫:“你还是跟我入宫吧。”
安谨言:“我好累,身子乏得紧,真的不想去宫里那种需要处处小心的地方。”
安谨言端着肚子,一副乏累的样子,惹得唐钊一阵心疼:“好,那你好好睡会,不着急配药,有府医在,还有鞠钟鼎,定能保生产时一切顺利无虞。”
“嗯。”安谨言点头。
唐钊看着她软软糯糯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头噙住她的双唇,两人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唐钊的马车绕道全盛斋,给安谨言买了满满两提各式各样的蜜饯,看着安谨言进了小院,才恋恋不舍地朝皇城走去。
安谨言挺着大肚子,两手拎着蜜饯,脚步轻快,一蹦一跳地往房间里去,她已经迫切的想熬一锅酸梅汤,再要把她小厨房珍藏的冰块扔进酸梅汤里,那凉凉酸酸甜甜的口感,一想到就忍不住的想要流口水。
“唧唧唧唧”一只雨燕在安谨言的头顶低低的盘旋。
安谨言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两提蜜饯,十几包蜜饯瞬间从两个包裹里七零八落地散落到地上,她知道一般的消息雨燕都是落到院子里悠闲地啄食,只有特别紧急的消息,小雨才会特意训练雨燕在她的头顶盘旋。
安谨言伸出手掌,雨燕立马落在她的手心,鸟喙不断地梳理羽毛,手指轻巧地把竹罐取下来,纸条上的字不再横平竖直,写的甚是急躁:“小院周围有人埋伏。务必万分小心。”
安谨言看着纸条,一手收拾起地上的蜜饯,漫不经心地走进了房间里。
几个人从围墙上面翻墙而入,落地的声音极小,安谨言的嘴角勾起。
安谨言关上了门,把蜜饯一包一包垒起来放在桌子上,甚至拆开了一包糖渍梅子,葱白的手指捏起一颗扔到了嘴里,凤眼微微眯起,口齿生津。
门窗前有树影晃动,安谨言迅速消失在桌前,出现在窗前,窗子猛然被她撑开。
“嘭!”窗子底端蹭到了一个人的脊背,那人闷哼一声,直起身子。
两人对视。
安谨言视线从这人遮了半张面的脸上移开,窗台下有六个同样遮面的人,看到她的视线,瞬间直起身子。
安谨言朝窗外吐出一颗梅子核,看着窗沿下她小心翼翼呵护的药草,皱了皱眉头:“你们偷偷摸摸到我家干什么?”
与她对视的那人,身高中等,很健壮,看着安谨言悠闲的样子和平淡的语气,开口问道:“你就是安谨言?”
安谨言笑了笑,说道:“不是。”
原本以为是皇城飞燕的身份暴漏了,原来不是。
那男人眼神眯了眯,很不满意地闭了闭眼:“就是她,行动!”
几个人闻声而动,四人转到门口,一脚踢开门,两人直接从窗口翻身而入,只有那说话的男人站在窗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房间里。
两人从窗进入,看到安谨言大腹便便,先是一愣,接着拳脚立马挥向安谨言,安谨言抱着肚子,飞速的倒退,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门口的四人左右截住了安谨言的退路,六个人团团把安谨言围住。
安谨言左手抱着肚子,整个人往后仰过去,右手从下而上,打在了一人的下巴上。
“咯吱~”下颌骨错位断裂的声音,很是清脆。
六个方向,瞬间缺失了一角,在其他五人愣神的瞬间,安谨言右脚抬起,踢向了那人的胯下。
被踢中的人捂着裆部,满头的青筋暴起,倒地的瞬间,撞到了另外一个遮面人。
其余四人反应迅速,飞快的重新对安谨言包围过来,安谨言的速度自然不是他们能媲美的,瞬间脚下生风,四个人眼花缭乱之间都收到了安谨言的拳脚攻击。
站在窗外的人,很是淡定,只见他从袍袖里拿出一张小巧的袖箭,冲着安谨言瞄准。
安谨言余光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很是轻蔑的勾了起来,她的速度岂是袖箭能追得上的。
突然一阵异香若隐若现地传过来。
安谨言皱眉,猛地转头看向窗外的那人,她瞬间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流逝,脚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头脑甚至开始晕晕沉沉。
这不是普通的香气,是千叶醉兰的花香。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不断的打架,原本生风的脚下开始错乱,被她一拳锤倒在地的六个男人,除了捂着胯部的那个男人,其余的五人已经重新站起来,围了过来。
刚刚安谨言表现出来的力道,让他们有些忌惮,眼前的安谨言脚步错乱,眼神逐渐迷离,她甚至还甩了甩脑袋,试图清醒一些。
“哧~”一支小巧的箭头,擦着她的箭头,肩头的学籍瞬间洇了出来。
她身体的速度更加缓慢,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慢慢抬起手,拍了自己的脸一下,试图清醒一些。
“噗~”一个拳头朝着她的腹部打来,她堪堪侧过身子,那拳头砸在了她洇着血的箭头,鲜血更加激烈的喷射出来。
肚子一阵发紧,她甚至感觉到下腹有些隐隐作痛。
不能倒下,但是千叶醉兰,是她的克星,她的意识已经完全迷失,只是为母则强的本性,在倒下的瞬间,双手紧紧护住肚子,那流着鲜血的肩膀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地上一片血迹。
她引以为豪的力量被香气制约,那比风快的速度被香气紧紧牵绊,还有原本很快就会愈合的伤口被兰香撑开,血流如注。
“唧唧唧唧”一只雨燕还未落下,便扑棱着翅膀,往高出飞走。
小雨看着眼前拼命叽叽喳喳叫着盘旋的雨燕,脸色变得苍白,安谨言遇到危险了。
怎么办?唐钊今天进宫去了,各国使节刚刚离开,一切尘埃未定,宫里的侍卫对于经过皇城的一切飞鸟,只要看到,必然一箭射下。
安谨言,谁去救?谁能救她?
她掏出五只雨燕,飞速地写下纸条,把它们用力抛向空中。
刑部的人正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
"唧唧唧"
""
“这个季节的雨燕,有些过于活跃了吧?”刑部的官吏看着在刑部上空盘旋着的六只雨燕,笑着嘟囔道:“谁捅了燕子窝,这小燕子是来报案吗?”
“哈哈哈哈哈”几人抬起头,被那人的声音逗得哈哈大笑。
小年抬头看着盘旋的雨燕,笑着笑着,突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等等,你们瞧着这几只雨燕,有没有觉得眼熟?”
老年拿着酒壶从刑部里面走到院子里,看到大家抬头望着天,也眯着眼睛看过去:“快,去抓一把藜麦,把它们引下来。”
小年什么都没问,赶紧往厨房里跑去,刑部有个小厨房,有时候不分白昼黑夜地审讯,大家就在小厨房兑付一口。
藜麦洒在地上,六只雨燕落下来,有五只脚上绑着一只竹罐。
老年:“去请史令使出来。”
一众人终于想起来,这些雨燕,正是跟年前追查皇城飞燕时,人去楼空的那处院子里的雨燕。
无数次雨燕悄无声息地给刑部带来一些消息,刚开始刑部以为是有人恶作剧,但是慢慢地他们发现,这些雨燕带来的消息,都能追查出一件毫无头绪的案子。
刚开始他们还特意追着雨燕,希望能查到是谁豢养的传递消息的小燕子,每每都无功而返。
当他们知道带着消息的雨燕是皇城飞燕特地送来的时候,便心照不宣的,合作愉快。
甚至有时候,几天没有雨燕前来,他们还会特地在院子里撒一些藜麦,吸引些小鸟来啄食。
慢慢的,他们也摸清楚了皇城飞燕,是靠着做任务赚银子,但是却秉持着正义的原则,不会作恶,更不会祸害人的性命。
史令使大步迈出房门,看着院子里围了一圈的人和鸟,开口问道:"又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