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我听庄莲儿说,羽凤翔的功底还有嗓音都是上上乘,他最近要自己搭戏班子吗?”安谨言已经把唐钊完全抛到脑后,她凤眼弯弯一脸期待地看着江锦书。
“是,听说他不准备投靠到别人的戏班里面,准备自己搭台唱曲。”江锦书看着满心满眼充满欢喜的安谨言,偷偷瞥了一眼唐钊。
唐钊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发呆,听到安谨言的话,猛地看过来。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娘子,这段时间基本都跟他形影不离,竟然还有功夫打探别的小公子。
他都在这里站了好久,期待安谨言可以发现失落的自己,等安谨言来哄他,没想到安谨言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
“他要买什么话本?我全要了。”唐钊恨恨开口。
像极了有不共戴天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江锦书看了一眼安谨言,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自求多福。
安谨言终于后知后觉,闻到了醋味。
“那个”安谨言小碎步回到唐钊跟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袍袖:“上次听庄莲儿说的,我就随口一问。”
唐钊:“哼!”
虽然他倔强地把头转向了一边,但是袍袖却没有丝毫要挣脱的意思。
“你不是一直在长安城找好嗓子,咱们一起听听怎么样?”安谨言随着转过身子,再次到了唐钊面前。
唐钊:“不去!”
“去嘛~说不定能收入麾下,到时候你有了好的话本,就不愁没有好嗓子了。”安谨言谆谆善诱。
“非要去吗?你如果喜欢听曲,我可以唱给你听。”唐钊低下头,换了一下嗓音和态度,想要劝阻安谨言。
他知道安谨言是好奇羽凤翔的来历,但真是这个来历,让唐钊担心,他不愿意安谨言去接近这个人,他害怕那个神秘的地方,会悄无声息的把安谨言带走。
安谨言心里不是不知道唐钊的担忧,但是随着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越来越想从春风渡那里找到一个真相,找到孩子爹到底是谁的真相。
安谨言仰着头,凤眼湿漉漉地盯着唐钊,她不想骗唐钊,也不想让他担心:“可是,我想去。”
唐钊桃花眼缓缓闭上,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不见了犹豫:“我也去!”
安谨言笑着重重点头:“好,一起去。”接着她踮起脚,凑到唐钊耳边,笑着轻声说:“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别人都比不上你一个指头。”
唐钊耳尖微微泛红,别扭地不承认,但是嘴角却不争气的翘起来:“我自然是最好的。”
“嗯。”安谨言看着唐钊的样子,知道唐钊心里不再别扭了,“所以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好了,也不要带着偏见对他。”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唐钊小声嘟囔着,眼里的委屈重新翻涌,不过还是嘴硬的继续说:“我又跟他不认识,犯不着对他有偏见。”
“是~是~是~你说的是,是我错怪你了。”安谨言顺着他的话,使劲的认同。
唐钊委委屈屈的说:“你以后不准夸他嗓子好,也不准说他好看,更不准再提起与他眼熟的话。”
呃说好的没有偏见呢?
安谨言抱着肚子,思量了一会:“如果我确定了他就是我在春风渡认识的那个弟弟,少不了要跟他了解一些情况。”
唐钊眼神微暗:她终究还是想要一探究竟。
安谨言被周围突然凝结的空气,搞得浑身不自在,看到唐钊的脸色,知道他又想多了,连忙指天发誓:“我保证,我只是了解一些事情,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也不会离开你。”
唐钊看着她红红的嘴唇,急切的表情,喉结滚动,眼神微暗,瞥了一眼江锦书。
江锦书虽然没有谈情说爱过,但是锦江书院的话本,可是包罗万象,十八般武艺荤素不忌,知趣的先走一步。
唐钊拉着安谨言回到了马车上。
车帘隔绝了长安街道人来人往的行人,也隔断了冬日寒冷的北风,留下了一车厢的春意。
马车到达唐府时,安谨言的双唇红艳饱满,青丝微乱,粉腮如同春日里的桃花。
唐钊则一脸的得意,眼里的餍足,十分鲜明。
正月到了最后一天,是个大晴天,如同一夜进了春天,街上甚至有穿着薄纱的小娘子。
乐家来了几个刑部的人,他们是来通知乐家,崖底已经连日搜了十几遍,仍旧没有找到乐承卿的尸体。
“贵府可以自行继续打捞,刑部已经尽力。”
没有哭天喊地的悲恸,也没有下跪磕头的乞求,乐家人的反应麻木无情,甚至没有任何人多问一句。
老年带着小年走出乐家后,回头看着高高的围墙和紧紧关闭的朱门,摇着头感叹。
“再多的富贵金银,再高的权势地位,又如何。在这样毫无人情的高墙里,算计一生,落得个死不见尸的下场,都没人关注。”
锦江书院旁边的茶馆里,有一间单间,是茶馆为锦江书院常年留着的,不会招待别人。
安慎行坐在里面,他的对面是一个浑身健壮的镖头,去岁押镖回长安城后,整个腊月和正月,就在长安城接一些临时找上门来的生意。
像安慎行这样,找人。
镖局的镖头五湖四海的走,自然认识不少人,也不经意知道很多奇闻秘史。
“可是有什么进展?”
镖头大马跨刀地坐在椅子上,双腿打开,双手撑在膝盖上,点头道:“确实有了一些线索,我们刚刚找到了曾经在乐家做奶娘的人。”
安慎行不自觉往前倾了倾身子,左手攥成了拳头,右边袖管空荡荡地飘摇了几下:“可是打听到客居在乐家的一位表小姐的消息?”
“从奶娘口中,确实有一位表小姐曾经在乐家住过一段时间。”镖头点头,随即说:“不过乐家这样的府邸,有几位表小姐也是常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与你口中说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安慎行表情严肃,不断抖动的瞳孔可以看出他内心难以压抑的激动。
“不过”那个镖头再次开了口:“奶娘说那位表小姐在乐家诞下过一个孩子。”
他姐姐安慎薇,在乐家口中,就是与下人私通,私生了一个孩子。
是的,她有过一个孩子。
就是这样一个传闻,把安慎薇钉在了耻辱架上。
“是吗?”安慎行从往事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平淡无波的开口:“那孩子是否活下来了?”
镖头摇头:“不清楚,但是奶娘记得,当时那孩子是被一个厨娘接生的,那厨娘的男人是一个马夫,经常接生马驹子,这俩夫妻,一个指挥一个动手,就像对待畜生一般,帮那个表小姐生下了腹中的私生子。”
安慎行呼吸都忍不住颤抖着:“一个厨娘,一个马夫?”
镖头点头。
“那厨娘是不是一副胡人长相。”
镖头惊讶地看了一眼安慎行,这位年轻人,怎么知道乐家如此多的事情。
“是,那厨娘叫康丽红,那马夫叫江老三。不过江老三在几年前就过世了,自此之后那厨娘也不在乐家了,听说因为伤心过度,这里不太好了。”镖头指了指脑袋,一脸可惜。
这世道,便是如此,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却必然要风光一阵子。
安慎行眼里的光逐渐消散,一个归尘,一个神游,一对鸳鸯,各自解脱,那些事实,近在咫尺却摸不到。
安慎行已经不知道镖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门口的敲门声惊醒了他的思绪。
“安公子!”
喊他安公子的,自然是茶馆里的伙计,他们对他的认知,就是锦江书院的写手。
安慎行柔美的丹凤眼换上了笑容,眼下的卧蚕更添几分可亲,打开门,看到果然是茶馆里的伙计恭敬的站在门外。
“出什么事情了吗?”
安慎行待人接物一向亲善,茶馆的伙计也与他亲近不见外,挤眉弄眼你地说道:“安公子,有一位小娘子要见您,小的第一次见有小娘子约您,这不立马来找您了,您见是不见?”
安慎行探出身子,跟着伙计的眼神,望过去。
是一个穿着华贵,气质高贵的小娘子,正站在连廊处。
“韦娘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茶馆?”茶馆的掌柜看到她的身影,赶忙来到二楼与她说话。
说话的小娘子,正是韦一盈,这个茶馆也是韦家给韦一盈练手的第一个地方,她现在很多亲近的关系都是从这个茶馆开始的。
“掌柜,你不用管我,你忙便是。”韦一盈对这个掌柜很是敬重,不管是他得了老爷子的指令,还是生性与她投缘,在她第一次接触生意的时候,他教会了她很多。
“谏议大夫今天来茶馆喝茶听曲,韦娘子不是为他而来?”
掌柜正说着,一位身材匀称,目光清明,大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打开门,正好看到了韦一盈跟掌柜站在二楼连廊下。
“兰伯伯。”韦一盈冲着那人甜甜一笑。
这人正是掌柜口中说的谏议大夫,兰谏议跟韦一盈的父亲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两家时常走动,关系很不错。
兰谏议看到韦一盈,爽朗的笑声先响了起来:“怎么?今天追到这里来,又要给那人求情?哎,不对呀,那人最近平淡无波,很是顺遂呀~”
兰谏议看着韦一盈,开起了玩笑话。
韦一盈生怕被别人听到,尤其是她知道那人今日也在二楼喝茶,便赶忙走到兰谏议身边,脸颊羞的通红,撒娇道:“兰伯伯,你再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兰谏议打小就喜欢韦一盈,早早跟韦家预定以后要韦一盈给兰家做媳妇,奈何他与妇人伉俪情深,唯有一憾事,无儿无女。
见韦一盈边害羞边往一边偷偷瞄了几眼,兰谏议便明白了:“原来兰伯伯自作多情了,你这个小丫头不是专门来陪兰伯伯呀,你去忙吧,兰伯伯要走了,再待下去,就要被小丫头轰出去了。”
“兰伯伯~”韦一盈自小没少在他跟前撒娇,此时虽然在外面,也忍不住小女儿神态毕现。
“好了,兰伯伯不逗你了,我是真有事,先走了,我那边新得了几件赏赐,等你去家里找你伯娘拿去添嫁妆。”兰谏议说完,便下楼。
“好嘞,过几天我就去,到时候可别不舍得。”韦一盈知道兰伯伯和伯娘疼自己,两口子无儿无女,他们对她的好,以后她会尽力偿还。
兰谏议笑着走了,到茶馆门口,忍不住抬头看向二楼连廊处。
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右散骑常侍安慎行。
兰谏议还是很欣赏安慎行,一路也没少扶持他,两人亦师亦友,如果他与韦一盈有缘,倒是也不错,可惜他的右臂
但是韦家人哪有一个是徒有其表的?就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娘子,照样把乐家的生意全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过手,现在看中了人,即使她拿不下,以韦家人那护犊子的心性,一旦韦一盈非他不嫁,拿下安慎行只是早晚的事。
上次乐家人花了大代价要把安慎行搞死,只一个韦一盈已经轻易的化解,虽说是小丫头求到了他头上,也是因为他是安慎行的顶头上司,他只需要表一个态度即可,是韦一盈这个小丫头白白送给自己三个大人情。
一是安慎行心存感激。
二是韦家铭记于心。
三是韦贵妃有数。
在兰谏议眼中,除去缺失的右臂,两人女才男貌,很相配。
韦一盈见兰谏议刚走,安慎行便开门出来,心脏砰砰砰跳得特别厉害。
她知道男人都好面子,现在不是让安慎行知道是她帮他摆脱乐家报复的好时候。
安慎行迎面走过来,韦一盈紧紧闭上嘴巴,生怕心脏那强劲的跳动,从嘴巴里跳出来。
他冲着她点头示意,然后,经过她,走过去了~
韦一盈先是一愣,接着爷顾不上矜持,慌忙开口:“安常侍,留步。”
安慎行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韦一盈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强劲的跳动,她看着他内勾外翘的丹凤眼,耳垂上一颗鲜艳的红痣,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