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钊看着安谨言甜美的睡眼,心里一片悸动。鞠钟鼎的药方药效一般都特别猛烈,唐钊抱起安谨言,把她飞快的安顿到床上,盖好锦被,跑到铜盆前,掬起一捧水泼到自己脸上。
压下胸口的悸动,唐钊合衣躺在安谨言身侧,随着烛光晃动,唐钊很快进入了梦境。
“你睡着了呀?”
“你长得怎么这么好看。”
“唐钊,你的名字也好听。”
“”
谁在耳边一直在吵?
身体瘦弱的小公子皱着眉头,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唐飞那张关切的脸。唐钊蹙眉问道:“刚才谁在这里一直说话?”
唐飞摇头,“我回老宅取药,回来时没看到有人在房里。”
唐家二公子到乐家游玩,因为救下一个从火中取书的半大孩子,被火灼烧了肺部,昏迷了一阵,众人不敢轻易挪动他,只能等他醒来再做打算。
唐钊看着唐飞手里黑漆漆的药汤,就知道这药肯定又是唐飞口中的苦口良药,刚被唐飞扶着身子半倚在床边,突然门别一下子撞开。
一个小小瘦瘦,头发还未留长的小公子冲到了床边,生生扑倒唐钊床前,唐飞一手扶着唐钊,另外一只手端着的那碗药,便被撞翻在地,白瓷的瓷釉四分五裂,漆黑的药汤撒了一地。
唐钊皱眉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唐飞看着冲撞进来的小公子,猛地站起身子,就要发作,被唐钊拉了拉袍袖。
唐钊看着眼前的瘦瘦小小黢黑的小公子,问道:"可是有事?"
瘦小公子刚才的勇猛不见了,低着头看着脚下撒了一地的黑漆漆的药汤,不说话。
唐飞上前两步,就要动手,唐钊一道凌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你先出去。”
唐飞眼神不甘,看着唐钊眼神里的坚持,只能转身出去。
“把门带上。”
唐飞听到唐钊的话,只能把撞开的门,重新关上。
唐钊听着唐飞的脚步渐渐走远,这才重新看向瘦小公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瘦小公子抬头,视线撞到唐钊的眼神,赶忙低下头,声音小小地开口:“你你不要随便吃别人给你的药,药材相生相克,那人不是好人。”
乐家过继过来的这个小公子,曾经学医速度极快,任何药方都能很快融会贯通,但是渐渐地,聪明耗尽,泯然众人。
声音与刚才唐钊朦朦胧胧睡梦中的声色及其相近,唐钊已经确定,刚才在他耳边一直夸他美的那人就是眼前的人,“你的医术很好?”
乐小宝没有说话,而是从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裳怀里,掏来掏去,一息时间,掏出来五六颗黑乎乎蔫蔫扁扁的东西,从中选出了一块最大的,咧着嘴放到唐钊手心里:“这个药效好,你吃这个会好得快些。”
乐小宝看起来面黄肌瘦,身形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但是眼睛里看着手心里药的神情却无比自信。
他看唐钊盯着自己发呆,伸手把唐钊的手抬到唐钊嘴边,催促到:“快吃下去。”
年少的唐钊看着黑黑黏黏又扁扁的药丸,一脸嫌弃。
乐小宝又催了一遍:“吃了就好了,快吃。”
年少的唐钊在他自信的眼神和一遍遍催促中,终于张开了嘴巴,把手里的药丸送入了口中。
乐小宝见他咽了下去,忙对他摆手准备离开:“不要告诉别人哦,不然我又要挨训了。”
“你答应我。
一定要保密哦~”
唐钊猛然睁开眼,转头看向身边,安谨言已经不见踪影,雪花随着北风拍打在窗户上,外面的积雪照的房间里亮堂堂的。
安谨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不要告诉唐钊,我偷偷玩雪,不然我又要挨训了,你答应我,一定要保密!”
唐钊起身,走到门口,看到安谨言正在院子里跟小玉玩的正欢,一边疯玩躲开小玉扔过来的雪球,一边大声喊着。
原来,今天一早,史夷亭就要出发去刑部,生怕小玉在史府呆着生闷,便把小玉送出门,让她来唐府找安谨言玩。
“小玉,你看这个图能想到什么?”史夷亭一大早便等在小玉房门口,见小玉起身,拿着一张皱巴巴带着血渍的纸,让小玉看。
小玉接过纸,没有问史夷亭这张纸的来历,只是看着纸上的图,微微皱眉:“画上的这种树,叫做楠木,是南方四大瞑目楠、樟、梓、桂之列。
主要生长在南方,我跟爷爷在都匀上见过最高的能长到十余丈高,一般在山坡、林缘处,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喜光,但是不耐风。
你看它的叶子像皮革一样,呈针形或者倒卵样子。顶端尖尖,底下是樱行,上面光滑,
一般夏季开花,秋季结果。
楠木纹理细密,有光泽,香气袭人,不容易变形和开裂,不管是造房、造船、造家具。可留存拜年不变形不开裂。
但是,为什么上面还有个武器?”
小玉不解地问史夷亭,史夷亭思考了片刻,只是轻叹一口气答非所问:“今天唐府会选话本和大角,安小娘子今天在唐府,唐钊肯定没时间陪她玩,你去陪陪她吧?”
小玉原本想回宫,但想到安谨言在唐府没人陪,便回道:“好,一会我就去找她玩。”
史夷亭:“一会我正好去刑部,捎你一段。”
飘雪的清晨,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闪进了敦义坊。
“剑娘子,漕帮那群人的妻儿老小已经安排好了。”汉子拱手低头,腰间一把精致的铸铁小剑随着躬身,左右摆动。
“好,务必别漏下一个人。”
“是。”
洁白的积雪把大地上的一切全都变得纯洁无瑕,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墙上挂着一副画,画里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楠树。
几天前。
“排查队伍里的人,有结果了?”
高大威猛的汉子,一脸踟蹰:“还没有结果,但是有一些怀疑的对象。”
小娘子干净利落地下了命令:“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赶紧解决掉。”
“我快加快速度,尽快确定好。”高大威猛的汉子听到小娘子的话,变得战战兢兢。
“呵~”小娘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声音依旧干净利索,但却透漏出几分狠厉:“有疑点的还需要确定什么?直接”
小娘子的意思很明显,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是她能让人心服口服的雷霆手段之一。
这时,门突然被一人破门而入:“大哥,我买来了金光门的包子,你先跟客人垫吧垫吧肚子。”
高大威猛的汉子,很快挡住了来人的视线,眼底出现慌张,大声呵斥:“狗娃,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知道我是来拜访客人,你随便插什么嘴!滚出去。”
狗娃挠挠头,不好意思一脸傻笑道歉:“是我唐突了。我马上走。”
他看到了房间里挂着的楠树画,和拿小娘子腰间铸铁的精致小剑。
而早上踏着积雪刚要准备出门的江锦书,脚步停在了她娘房间门外。
自从三三垆年后开市以后,她便把她娘接回了锦江书局,请了一个憨厚又懂点医术的小娘子照顾她娘康丽红。
“江娘子,雪还没停,您就要出门牙?”小娘子被江锦书取名吉祥,看江锦书要出门,笑着问道。
江锦书看到吉祥,想到了她娘,便转身向吉祥走来:“我娘怎么样?”
“今早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几口点心,现在正坐在门口赏雪。”吉祥如实告知。
“我去看看她。”难得康丽红没有朝南,江锦书心底高兴,拿着手里的话本,向康丽红的房间。
因为康丽红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江锦书怕康丽红糊涂时,肚子一个人跑丢了,便想着去问问她娘的口风。
“娘~”江锦书进门时正好看到康丽红看着飘落的雪花出神。
康丽红看到江锦书,双眼瞬间有了神采,但很快露出焦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要好好陪着荣娘子和悠娘子学习,不要老想着家里。”
江锦书便知道康丽红现在正糊涂这,她娘清醒时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也是个好的契机。
江锦书关上门,把外面的寒冷的北风挡在门外,“今天悠娘子和荣娘子说要去郊游,夫子今天不上课。”
"哦~"康丽红看着江锦书脸上红扑扑的,起身抬起袖子,给她额头擦了擦,嘟囔道:“小娘子们去郊游,你也不能把学业拉下,爹娘没用,给不了你显赫的身份,唯有难为我家锦书,多些学识,能改变些什么。”
江锦书进一步判断,此时此刻的康丽红,正处在夏天,她拉着康丽红回到桌前,给她到了一杯暖茶,拿着她布满皱纹的双手握住,又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截骨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康丽红脸上的神情:“娘,你看这是什么?我刚才从院子里捡到的,看着是个稀罕玩意。”
康丽红看到江锦书手里的骨哨,瞬间脸色变得紧张起来,她赶忙跑到门口把门栓插上,“这小宝,总是丢三落四,这么重要的骨哨,应该在她脖子上挂着,怎么丢在院子里?”
江锦书不懂声色,心里却了然,这果然是乐家那个过继过来的孩子的东西。
康丽红一把把骨哨夺过去,快速藏到怀里,时不时张望一下门口,压低声音叮嘱道:“锦书,这个东西你就当没见过,谁也不能告诉,知道吗?”
江锦书看着康丽红紧张的模样,心里泛起千万个问题,只能答应:“知道了,你放心。”
等把康丽红安顿好,江锦书从房间里走出来。
吉祥看着在门口盯着雪发呆的江锦书,问道:“江娘子,你是要出门吗?”
江锦书看了看吉祥,勉强的笑了笑:“对,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看顾着我娘。”
今天江锦书要去唐府,给唐钊送一趟话本子,雪下的越来越大,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唐府走去。
安谨言垂下眸子,看着雨水顺着雨伞滴滴答答的滴在水洼里,说:“你也一样。”
文岚山在电话那头,哂笑一下:“这就是我们不能一直走下去的原因吧。”
两个理智的人,花费了一年时间依旧没有温暖彼此的心,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尊重所有人,但你不在乎他们。
安谨言听着雨声微微出神,看了下屏幕还亮着,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俗套的分手情节,文岚山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飘来:“没想到这剧情会发生在你我之间。”
安谨言怔怔的盯着雨伞边缘。她是真心的跟文岚山道歉。走到目前这一步,责任在自己身上。
文岚山一直配合她进退有度,有度到两人客气到疏离。安谨言不知道除了对不起三个字,还能有什么词汇能表达自己的愧疚。
这一阵的雨声格外的大。文岚山的声音在雨声中飘过来:“我们在一起的一年,言言,我感觉你总是很累,把自己的时间填的满满的,你太累了。我想分担,但是很遗憾。”
安谨言手指用力的握着伞柄,抬头望向伞外的雨幕:“对不起。”
“言言,别总道歉,分手了,我们还是朋友”文岚山说,“再继续道歉,让我一个大男人无地自容了。”
文岚山的理智一直是安谨言选择他的首要原因,工作、家庭、涵养也是老人眼中最好的选择。
不像有的人
“不要把全部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至少我还是不够理智,不够理智的对待女朋友心里始终抹不去一个人。”
安谨言一证:“你是”她没有勇气问出口,雨又大了,把周围的空气都挤走了,胸口闷得厉害。
路上的车与人都加快了速度,雨水像是瀑布一样从天空倾泻下来。安谨言的伞随着雨声有些颤抖。
屏幕依旧亮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文岚山大概听到了安谨言这边的雨声越来越大:“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他是谁?”
已经有三年时间没人问她关于他的事情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忘记这个人,这段事情。像是一个禁地,亲朋好友都护着她离禁地远远的。
安谨言撑着伞沿着路开始像小区走,雨声激烈,只有她撑着一把伞在行走,她说:“死了。”
像是忘川河边的游魂,安谨言重复的回答着:“他早就死了。”
文岚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安谨言感觉回家的路怎么这么远,还在神游的安谨言被安慎行的电话唤回了神。
安谨言快走几步,走进小区大堂,收起伞,接通电话。
“姐,在家吗?这雨也太大了!”安慎行埋怨着天气询问。
安谨言:“刚到。”
安慎行激动地说:“我进总决赛了,下周四一定要来看。”
安慎行一直迷恋篮球,现在在淄理工读大三,没想到篮球队一路杀到了市篮球联赛。
安谨言被安慎行的开心感染到,笑着答应。安谨言还在开心的分享打篮球的趣事,最后小心的问了一句:“姐,打四进二时,在篮球馆看到一个人,长得好像石头哥。”
安谨言眼里的神采没有了,微笑的嘴角固定在那里,耳边都是那句“像石头哥。”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出来的邻居笑着跟安谨言点头。安谨言开口:“他早就死了,不会是他。”
安慎行看着被保持中的通话,嘀咕着:“可不是你一直说他不可能死吗?唉,我就不该提。”
安谨言走进电梯,机械的按上3。电梯开始上行。
电梯很快到达3楼,安谨言回到家里,站在阳台上:“不管是不是他,六年时间,他和他的家人全部撤离我的世界,只有同学的朋友圈的悼念,他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