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星追着唐佑孄快要到戏台时,突然瞥见假山松树后面有两个人影拉扯。
“师弟,你不要骗我,你真的想好了吗?”一个清丽的小娘子的声音传来,声音焦急还不忘刻意压低。
“你疼吗?”
后面这个声音,是贺仲磊的声音,霍三星记得清清楚楚,唐佑孄每次在他们面前都不避讳地夸赞他的声音,所以每次贺仲磊说话时,他都格外的敏感,甚至私下里还刻意模仿过他的声线。
霍三星看着渐渐远去的唐佑孄,松了一口气,放轻脚步靠得又近了些。
“不疼,你要快些如果让唐家知道了,你知道后果的。”贺仲磊的师姐,朱丽丽声音断断续续,急躁愈发明显,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哪能不疼?我知道,伤在你身上,比在我身上还要让我难受。”
霍三星已经可以看清那两人的脸,只见朱丽丽双眸含泪,紧抿着双唇,好一副楚楚可怜的落泪美人。
贺仲磊的手轻轻抚摸着她脖间的红色,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可以看到他抑制不住抖动的双肩,和颤抖的指头:“都怪我,怪我”
那种被扼住喉咙,头上青筋暴起,面部充血,无法呼吸到眼球都要凸出来的痛苦,他知道,不仅疼,不仅窒息,最难熬的是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贺仲磊!”
贺仲磊的手被紧紧握住,猛地一个后拉,一个结实的拳头砸在了贺仲磊的脸上。
贺仲磊往一边倒去,朱丽丽尖叫着,上前要扶住他,还没有拉住贺仲磊的手,就被狠狠推到了一边。
是霍三星。
他平日里清澈的双眸,此时如同淬了毒的冷剑,狠狠刺向朱丽丽,“滚!”
霍三星抬脚,跨坐到贺仲磊的腹部,一手扯住他的袍领,一手攥着拳头高高扬起,像是失心疯一样,一拳一拳砸向贺仲磊的脸,转眼贺仲磊的眼眶青紫,嘴角隐隐流出了褐红色的血。
朱丽丽被摔倒一边,发髻摔得四散开来,她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过来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霍三星的胳膊:“霍三爷,消消气,消消气,一会还要上台,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都不好交代。”
霍三星眼白上全是血丝,平日里温润的脸庞尽是狰狞:“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敢背叛她!你怎么敢背叛她!你凭什么背叛她!”
霍三星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拳头也一下比一下重,贺仲磊没有抱头,没有躲避,就这么躺在地上,任凭霍三星的拳头毫无章法的落下来。
霍三星很快就用尽了力气,拳头上的血有贺仲磊的,也有他自己的。
可是此时,霍三星只感觉心好痛,痛到呼吸时都抽动的疼。
那是他如同美玉一般放在心里,捧在手里,多看一眼都感觉是亵渎的小娘子,他默默守护了近三十年的小娘子啊。
贺仲磊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佑孄眼里有他,好好捧着宠着她也就罢了,凭什么做这些勾当,他的佑孄如果知道了,会多心痛?
“你是不是男人?你算什么男人?你起来,起来,跟我打一架!”霍三星一贯温润乖巧,他不会唐钊那般揪人痛处一击必中,他不会霍玉那般骂上三天三夜不重样,他不会史夷亭那般武艺高强能动手绝不动嘴,他只会翻来覆去用这几句来表达他心里的愤怒。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清脆的声音传来,“走走走,那边有人打架,天呐,竟然敢在皇城里面动手,百年难遇呀,师妹,你快些。让让!让让!”
庄莲儿全套妆扮先露出了个头,接着一把把一身襦裙的唐佑孄从人群里拉到前排。
终于看到了地上的人。
唐佑孄看到地上满脸是血的人,世间万物像是静止了一般,心疼一下涌上了心间,躺在地上的贺仲磊毫不反抗,脸上却尽是解脱之色。
唐佑孄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又要落下的拳头,霍三星愤怒地转过头,一下撞进了她满是心疼的眼里
霍三星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清晰有力!
他看着唐佑孄柔情似水的看着胯下的贺仲磊,眼底的心疼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渐渐的那双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烟雨,让他心疼。
“霍三星,起开!”唐佑孄没有看霍三星,一个余光都没有,只是冷冷的开口。
霍三星的心像是被掏出来,放在了这寒风呼啸的腊月天里,霍三星的双眸中只有她的身影,即使她的目光从未施舍给他半分,他依旧为她沉沦,收手,起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唐佑孄年轻时最爱舞枪弄棍,练得一身好功夫,当她遇上了贺仲磊,她收起了她的洒脱,枪棍蒙尘,脱下了干练的胡服,整日襦裙加身,不再张口大笑不再昂首阔步,变得笑不露齿,变得莲步轻移。
只因为贺仲磊说过他喜欢这样的小娘子。
“我起开了,佑孄,你不要生气。”霍三星看着唐佑孄流不停的眼泪,彻底的丢盔卸甲,他最见不得她哭。
“你走!”
“佑孄!你别生气,我走,我马上走,我”霍三星手足无措,咬紧后槽牙,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憋闷,“我不允许有人让你受委屈。”
她俯身去抚贺仲磊的手一顿,眼神一怔,两大颗眼泪直直地砸在了地上,她没有问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对着贺仲磊温柔地说:“能站起来吗?”
贺仲磊把手递给她,借着她的力站起来。
唐佑孄把贺仲磊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眼神没有一丝感情地看着霍三星:“这是皇城,霍三爷过了。”
说完了,她用力地支撑着贺仲磊,转身要走。
霍三星听到她的话,神色一下子变得绝望而惶恐,他上前紧紧抓住唐佑孄的衣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紧,“佑孄,我你我有话”
“师姐。”唐佑孄转向一脸震惊的庄莲儿,喊道。
庄莲儿赶忙回答:“哎,你说。”
“喊霍爷来,把他三叔接回去。”唐佑孄微微侧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给他的手上些药。”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三星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握拳的关节用力到隐隐发白,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乖顺温润,而此时眼神空洞,嘴巴微张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打碎的美玉,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苍白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