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那人叫欢武。”霍玉笑眯眯得上下扫了下唐钊,然后收敛神色继续说:“这欢武被欢家班逼迫做顽童,走投无路跳河自杀了。”
“嗯?”
“你也知道太极殿那些谏官,一贯是从茶馆里的话本子找蛛丝马迹去进谏。这次话本子还说本月二十五会将欢武自己的物证公布于众。”霍玉咬合了下后槽牙,“看来这次欢家班要阴沟里翻船了。”
史夷亭皱了下眉,说,“芙蓉园蹴鞠那日,这人去递过状子,后来又撤走了,怕是欢家班早有准备。”
戏曲界作为最没有地位的阶层之一,如果不出人命,也只会在茶馆里当作乐子听听,不会有人在意戏子的死活,更不会有人替他们出头。
名不经传的一个小马童,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一个背靠世家的戏班抗衡。
“戏子也是人呀。”霍玉难得正经地感叹一句大实话。
霍玉盯着唐钊问:“我家茶馆可以说这个话本吧,不会影响到唐府吧?”
唐钊白了霍玉一眼,转头问史夷亭:“欢家班是背后靠的是哪家?”
“乐荣荣。”史夷亭看唐影把早食拿了进来,将手里的茶杯放好,摆正,“感兴趣了?午后去我府上我们细谈。”biqugétν
唐钊先喝了一碗药,“午后要走戏,一会就去吧。”
捻起一朵糖渍玫瑰,“乐家不会让这个马童轻易地溺亡,也该活动活动了。”
玫瑰入口,满口盈香:“唐影,去查查,死了没。”
一只雨燕落在太仓殿门前,叽叽喳喳地叫着。
“欢武跳河自杀失败,欢家班扭转时局,欢武任务待我细查后,再行动。”小雨的字横平竖直,没有任何特色,这样反而更加安全,而且书写顺序是两人约定好的,即使被中途拦截,也不用担心。
“欢武煽动的言论没有掺假,他确实是被逼的,他在南曲的遭遇,我听到了。欢家班都是坏人。”皇城飞燕接任务,匡扶正义,一定帮到底,反之亦然,伤天害理的任务,宁可赔付十倍酬金,也要截胡。
安谨言看着高飞的雨燕,马上就要到二十五日了,该去准备一下了。
右散骑常侍,入则规谏过失,备皇帝顾问,出则骑马散从。当今主上广纳谏言,长安城各大世家盘根错节,欢武为何会选中这位安慎行。
他也姓安,谨言慎行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也莫名的亲切。
小雨像是知道安谨言的疑问,雨燕很快带来了新的信息,“右散骑常侍安慎行与欢家班依靠的乐家有怨,欢武选择他,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奈何被救活了,时局就不好说了。”
安谨言抓了一把藜麦看着雨燕吃完,又添了一勺水。在雨燕左脚绑上红绳,对雨燕挥了挥手,穿扮好太监服后出了掖庭。
早朝已经散了,安谨言盯着朝服找了很久。抄近道到了含光门外候着,她今天要先观察下这个安慎行是不是对得住别人的信任。
安谨言远远地锁定了右散骑常侍的官服。出了太极殿,安谨言跟着安慎行到了西市。
西市有琳琅满目的华美之物,也不乏很多南郊的老百姓用萝卜白菜换些开元通宝,为新年提前忙碌着。
“大娘,这些萝卜,怎么卖?”安慎行穿梭了很久,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摊位前蹲下。
“官爷,不要钱的,您拿去吃。”老人大概从来没有见过穿官服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连摊子都不顾了,就要走。
安慎行抬起左手,安抚住老人,“大娘,我买些晒萝卜干,你教教我,怎么做好吃。”
老人心绪不宁地坐在摊位前,嘴唇蠕动了好久也没有说出话。
安慎行声音清浅,继续宽慰老人,“别害怕,人都要吃五谷杂粮,穿着这身衣服可不顶饿。”
老人被安慎行的话引得想笑又不敢,能想到来西市卖萝卜,胆量本就比一般的老百姓大一些,现在索性大胆地传授起经验。
南郊老百姓的冬天,萝卜干是桌上的主菜:“要先切薄片,不要太薄,两个开元通宝那样厚。晒干后,用热水泡一泡,加上辣子、盐,泼上油。不要一次做很多,随吃随做,晒一次可以吃一整个冬天。别看一个开元通宝能换五个萝卜,十个开元通宝,就能吃一整个冬天的萝卜干咸菜,不仅下饭,还通气呢。”
老人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糙了,猛地停下,看了一眼安慎行,低下头,不安地摸着萝卜上的泥巴。
安谨言远远地看着安慎行,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瞳白比例得当,眼尾自然向外延伸,开合颇具气色神韵。眼下卧蚕更添几分柔美,鼻子挺拔,鼻尖圆润。耳垂厚实,左耳垂上有一颗红痣娇艳欲滴。
安慎行用十个开元通宝买下了五十个萝卜。
再抬眼时,安谨言眉心动了一动,老人帮安慎行把萝卜装起来,却见安慎行只伸出了左手。右手边空荡荡,只有半截手臂。
“官爷,我给你送到府上吧。”老人的眼里一片惋惜,这么好的官,怎么缺一条小臂。
安慎行婉拒了老人的好心。左手拎着,右边上臂偶尔扶正一下,踉踉跄跄地往南走去。
一个小娘子柔声道,“小心。”扶住了第三次差点被撞到的安慎行。
安慎行眼眸中的诧异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今天路上怎么这么多人碰到他,温和地说:“有劳小娘子。”
安谨言脸上没有挂起笑,眉眼间却都是温柔,她看着这个小娘子,已经帮安慎行挡了好多次故意撞上来的人。
安慎行目送小娘子走远后,拎起萝卜继续南行。
安谨言的眼神突然一冷,迅速抓住了安慎行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男人的手腕,那人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
男人抬头一看是个目光冷清的小公公,使劲往回抽,安慎行听到后面有声音,安谨言一愣,被那人用匕首划伤了手,手一松,那人跑远了。
“你的手受伤了。”安谨言正要去追,被安慎行拉住手臂,迅速地掏出手帕来,扎住了流血的伤口。
安谨言正想着怎么解释,只听头顶上方传来温柔的询问:“那人是想对我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