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颜淼从屋里出来了,也没过去打扰她吃饭,自去了。
等他离开了,她抬了抬手,一只蝴蝶从袖口飞出,飞出了院子。
十一和夭夭来收拾碗筷时,她不在院子里。园子里有个水池,里面养着几尾锦鲤,她就趴在水池边的栏杆上看鱼。
一直在这儿待到太阳落山,一只蝴蝶飞到她面前,她看了看四周,跟着蝴蝶走了。
两人站在山石上的亭子里看着她走远,颜淼道,“老师真要让公主离开?”他道,“她会回来的。”
大门关着,但没人看守,她悄悄溜到门后,打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瞧了一眼,然后悄悄出去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上亮着灯火,但没人走动,两边每隔十步远就站着一名士兵,戒备森严。她躲在巷子口悄悄探出一双眼睛往外看了看,又有一队人马赶来,火把的光芒往她这边一晃,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旋即七八个人朝这边围过来,她悄悄往后退,突然被一只手搂住腰带走了。
等那些人围住巷子口举着火把往里一照,什么都没有。
……
她看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一刻不曾把视线移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还看着那张脸,宴斐低下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在路上他便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看,果然如此。两双眼睛对视了半晌,一丝清风吹来,他稍收敛思绪,将她轻放在地上,带着她先进屋。
还是之前的那个小院,夜星野和孟静秀先出城了。
进屋后,她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宴斐说是碰巧,实际上他在城里找了一夜,天还没亮时又潜进宫里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猛然间想到颜淼,之前对方见过她,说起过她额上的那个胭脂印,他带着几分碰运气的心理守在颜府附近,天快黑时,看见她悄悄溜了出来,不知她要去哪儿,且先暗中跟着,后见她被人发现便现身将她带走了。
这其中的曲折他一个字也没说,只说是碰巧。
她问他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宴斐抬手摘他心头一跳,因平常收敛情绪惯了,面上也没多大的起伏,但眼睛骗不了人,她拉起袖口道,“我记得你送过我一个镯子。”见手腕上什么也没有,她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他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用红绸包着,打开里面是一只色彩斑斓晶莹绚烂的玉镯,他伸手拉起她的手,重新给她戴上镯子,说道,“以后不许再还给我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胸口又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声音微微哽咽,将他抱得更紧了,轻唤了他一声宴哥哥。听见这三个字,他又如被雷击中一般,心头狂喜,她记起他了!忽而神色一黯,要是她都想起来了,还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还是回北境,想到慕容泽,他瞳孔一冷,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若真是慕容泽害她,他定要给她讨回公道,就算把她一辈子藏起来,也绝不会让她再回北境。
“你都想起来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心里有几分忐忑,见她不做声,心里的忐忑又添了几分,正要拿话岔开,她摇了摇埋在他胸口的脑袋,他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自私地想宁愿她不记得了,不再是公主只是个普通人。
……
城中戒严了三日,宫中传出齐皇驾崩的噩耗。
人心惶惶,昼夜不宁。
宴斐带着夜灵犀趁乱出城。
立太子的诏书公告天下,四皇子择日登基。
出城后,在城外接应的两名龙影卫与宴斐汇合,四人赶往码头,正好有一艘大货船要走,龙影卫找到船老大交涉,愿意多付一倍的船钱,船老大说他不能做主,要问少东家。去船舱里问过后,船老大出来请四人上船,也不提船费,态度较之前要恭敬许多,见夜灵犀戴着帷帽也不好奇打量。
上船后,船老大让自己的小儿子带四人去船舱休息,又跟小儿子叮嘱了一番别瞎打听的话,他留在外面指挥众人抛锚启航。
进房间后,宴斐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犹记得她之前去东周时坐不惯船,但走水路更保险。她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心里才放心。
两名龙影卫守在门外。
……
晚膳过后,船老大过来跟守在门口的两名龙影卫说少东家要见他家公子,一名龙影卫敲门进去禀报了一声,过了会儿宴斐出来了随船老大走了。
另一间房间门口也站着两名护卫,船老大把宴斐带过来后就走了,一名护卫向里面禀报了一声,然后打开门让宴斐进去了。
见到里面的少东家,宴斐并无意外,之前他恰好看到最后一箱搬上船的货箱上贴的封条,是萧家的,这少东家自然是萧云了。
萧云颔首示意了一下,让他在对面坐下,见到宴斐也并不惊讶,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清宁。一年前,萧老太爷身体不大好,萧云辞官回家,接替萧老太爷管起了家里的生意,水陆二十四位堂主有几个仗着资历老不服他这位少东家的,暗地里使绊子,被他不动声色地收拾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也收了歪心,老实了,现在上至堂主下至伙计都没有不服他的。
“少东家来这儿做什么生意?”宴斐随口问了一句。
萧云道:“来这儿进些茶叶回去卖,也不算大生意。”他端起茶杯轻刮两下,“久不闻宴公子的消息,今日倒是有缘碰上了。”宴斐道,“有传我杀了人畏罪潜逃,投奔西燕去了,有传我畏罪自尽,今日正巧被少东家撞见了,若是别人估计就拿我去北境邀功了。”最后两句话像是开玩笑,亦真亦假。
萧云道:“清者自清。”
宴斐淡笑一下,转换话题说起王都戒严的事,萧云听说了齐皇驾崩的消息,也知道一些这位四皇子的底细。
这位四皇子的生母不受宠,连带着他也不受齐皇待见,在皇子中也受排挤,是以养成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愈发不讨齐皇喜欢。后来齐皇染了疥疮,其他几位皇子怕被传染都不敢去侍疾,只有这位四皇子敢,衣不解带地照顾,还以身试药,一片孝心感动齐皇。齐皇病愈后对他逐渐重视起来,让他渐理朝中事务,他也在朝中慢慢积累了自己的势力,后来私吞粮饷一案牵扯出大皇子是幕后主谋,齐皇一怒之下将大皇子幽禁,再后来宫中一名受宠的嫔妃悬梁自尽,查出和二皇子有干系,齐皇震怒,将其贬为庶民,发配到凉州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三皇子素日是个小心谨慎的,倒没被翻出把柄。
直到齐皇和燕连绝中毒那晚,三皇子带兵逼宫,被四皇子反杀。
大皇子被幽禁,二皇子被贬为庶民,三皇子起兵造反被杀,皇位就落到这位四皇子头上了。
萧云说完,浅抿了一口茶,道:“近日闲来无事,我卜了一卦,兵祸将至。”
宴斐道:“新帝登基,多有兵祸。”
萧云微点头。
静坐了会儿,没话说,宴斐告辞了,两人都没提起夜灵犀,一个没问,一个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