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夜灵犀顺路去了锦鲤池,清亮的水波在暮色中微微荡漾,天气变凉了,池子里的胖锦鲤都躲在了水底,她让禾禾回去拿些鱼食过来,禾禾不太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夜灵犀便让她快去快回。
宫里没了萧贵妃,就算是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喂鱼,她也不怕。
禾禾离开后,一道黑影从水底潜了上来,两鳍间抱着一颗珠子,单靠尾巴摆动便游上来了,夜灵犀伸出一只手探入水中,接住那颗珠子,黑影重新潜回水底,她忽有预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黑霸王了,眼眶不由得一酸,有点水蒙蒙的。
眨了眨眼睛后,她自言自语道,“可别让人抓住了炖成鱼汤,千万别咬鱼钩,也别往渔网里钻,要是在外面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你这么霸道,肯定不会让别的鱼欺负……”
禾禾拿着鱼食赶回来时,在半路上碰到了夜灵犀,她说今日先不喂了,改日再去。
回到长信宫后,夜灵犀拿出珠子对着烛火看,冰蓝色的光泽在里面变幻莫测,吸引着她越靠越近,她感觉眼前一花,那冰蓝色的光泽竟然钻进了眼睛里,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包裹住眼睛,等这种感觉消失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手上的珠子不见了,只剩桌上一小摊水,无色透明。
她坐在榻上呆愣了几秒,旋即起身跑到梳妆台前想看看眼睛有没有什么变化,当视线接触到铜镜时,她猛然想起来不能在晚上照镜子,若是再看见第三回,她就真的要短命了。
她强忍住要照镜子的冲动,让人打盆水来,以水为镜,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还好,没有变化,下一刻她意识到不对劲,挥手一扫,打乱将要变得混沌的水面,心里冷静下来后又觉得窝火,这下不仅不能照镜子了,连水面上的倒影都看不得了。
禾禾和铃铛走过来问怎么了,夜灵犀说困了,两人服侍她就寝。
刚一闭上眼,夜灵犀就感觉一股困意袭来,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梦境当中。
蔚蓝的大海,空灵的歌声,美丽的少女坐在礁石上吹着笛子,美妙的乐音吸引来鱼儿和海鸟,本是天敌的两者在乐音中和平共处……
然后是一片肆虐的火光,大火吞没了一切,少女被人抓走了,被关在房子里日复一日地学习舞蹈,当她的舞姿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时,在一场宫宴上,她被献给了夏王。
夏王很宠她,将最好的凤栖宫赐予她,为她修建水晶宫,三千宠爱集于她一身,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开心,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时刻渴望飞出牢笼。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他懂自己,在这偌大的牢笼中,只有他能看到她藏在眼底的悲哀和孤寂。
隔着重重宫墙,他抚琴给她听,让她觉得宫里的月亮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冷了。
大雪纷飞的日子,只有她和他才出来赏梅,鲜红的梅花,洁白的雪,将两人包裹其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两人相互取暖,不再有其他人。
……
流言蜚语传到了夏王的耳朵里,她被幽禁了。
月色幽凉,她对月吹笛。
又被人告发了,说她不知悔改,以笛音传情妄图蛊惑太子救她出去,两人远走高飞,夏王震怒,赐她一死。
毒药入喉,她终于解脱了,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遗憾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挂在鬓边将落未落。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水缸里的睡莲开得格外娇艳,仿佛鲜血染红的一样,雨珠滚落,宛若一颗颗泪珠,顺着美人娇艳的脸蛋落入冰凉的水底,不见踪影。
一人撑伞而来,白衣无暇,衣角却被雨水打湿,染上了几点泥泞。
他推开门,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轻轻拭去挂在鬓边的那颗泪珠,将她轻拥在怀中,温柔说道,“别怕,我带你走。”
他抱起她,走入暴雨中,一袭白衣消失在滂沱的雨势中,不见了。
当暴雨停了,雷电歇了,曙光照亮大地,才有宫人敢来收尸,却发现宸妃不翼而飞,水晶宫一夜沉了,缸里的睡莲也一夜枯萎了。
于是又有流言蜚语说宸妃是妖,被昨晚的雷电劈得灰飞烟灭了。
凤栖宫被封了,门上贴着五花八门的镇妖符。
院子里的水缸破了
屋顶上的琉璃金瓦碎了
夏王疯了,放火烧了皇宫,癫狂的笑声吞没在翻滚的火浪中……
大火烧了一半,下起了雨,滚滚浓烟直冲云霄,连带着腐朽的王朝一同消散在黎明到来的曙光中……
唯独凤栖宫安然无恙,院子里依然一片荒芜,屋顶上的琉璃金瓦依然破了几个洞。
夜灵犀站在满院荒芜的杂草中,问道,“你是谁?”一人从荒废的梧桐殿走了出来,一身白衣,温润俊雅,又清冷似谪仙。
她看着对方,竭力保持镇定,问道,“你就是子渊,夏朝太子?”他朝她走过来,她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让对方别再靠近过来,“你就站那儿说话。”他停了脚步,声音温润从容,让人没来有地觉得他这个人值得信赖,说的话也很可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想问的太多了,她理了理思绪,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夏朝太子?”
他点了一下头。
“那你还活着?”
“公子羽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不是太子了。”
那就是还活着,她心说,问出第三个问题,“你之前说会来接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是阿雪?”
他不说话,但沉默已给了她答案,那双清亮温润的眸子看着她,宛若温温凉凉的月光,透着淡淡的哀伤。她被这不温不火的目光看得恼火,语气尖刻地质问道,“是你让我活过来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他轻叹道,“阿雪,别恨我。”听到阿雪这个名字,她瞬间炸毛,吼道,“我不是阿雪!不是!”她的情绪变得无比激动,额头上的蓝色印记若隐若现,她痛苦地抱住脑袋,嘴里不停地重复她不是,他走过来想安抚她,被她猛地推开,她吼着让他滚开,他轻叹一口气,伸手在她额间一点,她昏睡过去。
……
当她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她感觉眼角有些凉,抬手摸了摸,好像哭了,想到那身白衣,她心里腾地升起一团怒火,恨不得把对方拳打脚踢一顿才解气,等冷静下来后,她开始理性分析问题,宸妃,夏朝太子,锦衣侯,夏王,这四个人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灵光一闪,她忽然一惊,觉得这夏朝太子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宸妃因蛊惑太子被赐死,而人是锦衣侯献进宫的,夏王自然会对锦衣侯心生隔阂,后来锦衣侯被夏王召进宫杀了,多半是这太子在暗中布局,不惜以自身为饵引诱宸妃,难怪说什么别恨他,可怜宸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心爱的人利用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阵唏嘘,忽而一股莫名的悲伤席卷而来,心口莫名疼得厉害,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子渊,子渊……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她淹没一样,“闭嘴!”她下狠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以毒攻毒,总算让那声音熄灭了。
禾禾和铃铛正要来服侍她起床,听见一声闭嘴,两人都很奇怪,铃铛试探喊了一声公主,夜灵犀答应了一声,拨开帐子,神色如常,问外面天气好不好,禾禾说天气很好,是个晴天。
她心中的阴霾稍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