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扬州刺史(十)

“是他?”宴斐眸光沉了几分。

夜凌绝道:“此人是从徐州那边过来的,有当地工坊的举荐信,来历没有问题,有趣的是,柳妃娘娘也是徐州人氏,另外,徐州离岫州近,岫州那地方曾是前朝势力盘踞之地,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如今镇守岫州的是谁,你想必也清楚吧。”

如今镇守岫州的是林将军,是兰妃娘娘的兄长,七位节度使中唯一一位掌有兵权的,镇守岫州七年,将那块鱼龙混杂的地方治理得欣欣向荣,是他三叔少见的佩服的人之一,这些宴斐从小就听他三叔说过,各地的军事部署,他都烂熟于心,他三叔还说以后要把龙影卫给他带,最近不知怎地又变了主意,说他要是成了龙影卫首领,就娶不到媳妇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简直有点……猥琐,于是他饭也没吃就走了。

柳家,他也有所了解。

柳妃的兄长柳忻是岫州督察使,每年都由这位督察使进京朝贺,这也是先皇定下来的规矩。

上一任岫州节度使勾结叛军,被抄家灭族,此后先皇便在岫州设下了督察使一职,第二任节度使是柳妃的父亲柳樊,后夜岚辰登基,第三任岫州节度使由兰妃兄长林奕接任,柳忻接任岫州督察使。先皇平定岫州叛乱时,柳樊为军师,用一出反间计擒了叛军首领,因此先皇在位期间,更为倚重柳家,当时柳樊出任岫州节度使,先皇还加封他为太子少傅,后来柳樊病逝,柳家也渐渐没落了。

“如果是失踪的那名工匠锯断了栏杆,此时既然与那名细作无关,对方为何要将那名工匠的尸体藏起来,岂非自找麻烦。”宴斐道。

“他为何藏起那名工匠,为何假死。”夜凌绝似问非问道,“都是掩人耳目罢了。”

宴斐很快便明白过来了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当初吴统领将所有工匠都抓了回来,唯独少了那名失踪的工匠,这样调查的重点就会放在那名工匠身上,其他人的秘密就安全了,但是吴统领没有中计,暗中监视其他人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又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不过此人进宫到底有怎样的目的,蛰伏十年之久只因可能的危机便不惜假死,这个目的到底有多么不可告人?

“柳大人应该过两日就到了,本宫也不便去探听虚实。”夜凌绝道。

宴斐道:“殿下想让我三叔去?”

“宴将军要是不忙的话。”夜凌绝道,“若真牵扯到岫州那边,早点查清楚对朝廷也好,灵犀也好,都有利。”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寒山寺到了。

马车在寒山寺下缓缓停住。

夜凌绝吩咐了一声,冬墨驾着马车原路回去了。

日光西沉,一层稀薄的暮色从大地升起,此时来寺中看梅花的人已经散去,唯有点点淡香在空气里漂浮,似有似无,是梅花的香气。

石阶之上是一座古朴悠然的建筑,历经世事沧桑变化,铅华洗净,梅香如故。

两人拾阶而上,路上也没再交谈半句,到门口时,一人低调地从旁边的树影后面走了过来。

“方才在下听人说后山有株千年古梅,不如一块去看看。”

后山栽种着上百株梅树,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花枝之间远近相宜,并不显得拥挤堆叠,或两三株错落有致,或一株傲然独立,一朵朵红梅似霞似雾,在朦胧的光线中透出一种虚幻的清美。

而正中央便是那株千年古梅。

这株梅树的树干相当粗壮,呈现出一种黝黑发光的纹理,树冠如华冠撑开,一层一层的红梅疏落有致地从上往下铺开,如同一颗颗红珍珠镶嵌在枝头,甚是美丽。周围一丈以内的空地的打扫得非常干净,干净得都不忍心让人踏上去,唯恐将鞋底灰尘沾在上面。

“不愧是千年—”

“阁下有话直说吧。”

自称被人诓来都城的青年兄台见到那一团团云蒸霞蔚的梅花,正准备夸赞一番溢美之词,脸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貌似忘了方才在客栈里愁眉苦脸地说自己走投无路了。

“殿下是个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他忽然收起脸上那副轻松模样,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在下姓方,本是名剑客,五年前跟人决斗时受了重伤,被一位小姐所救,后来在下留在这位小姐府上当了一名护卫,府上的老爷欣赏在下有胆有识,将小姐下嫁于在下,前些日子在下这位老丈人被押来了都城,过了两日,在下便收到了一封信。”说着他掏向怀里,像是要掏那封信,两人也是这么以为的,结果他掏出来一本账簿。

更奇怪的是,这账簿上沾着血迹。

夜凌绝扫了一眼那本账簿,道:“阁下并非那位方护卫吧。”

宴斐也猜到了这一点,此人古怪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更像是表演。

这位方护卫啧啧两声,“现在小孩是越来越不好骗了,早知道就让那个世子来了。”说着他随手一抛,宴斐接住账簿。

“这账簿是我在路上捡的,一家三口都遭了追杀,那位方兄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遇到了本大侠,本大侠出手相救,将那些杀手打得落花流水,他感谢我救了他妻儿,咽气前将这账簿托付给了我,又将他妻儿托付给了我,你们说我一个还没成婚的青年才俊,这拖家带口的以后还怎么娶媳妇,毕竟是孤儿寡母,我也不能把人丢在山里喂狼,人就在吉祥客栈,是真是假,你们去问问那位方夫人就清楚了。”

话罢,他摆摆手,潇洒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一个东西抛了过来。

“小子,接着。”

宴斐抬手接住一个木盒。

“给你三叔的。”

这位“方护卫”摆摆手,再次潇洒离去。

宴斐看了看手上的两件东西,一本染血的账簿,一只精巧的木盒,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就跟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一样,一个怪人,不知道他三叔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