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五)

惜娘烧了几个家常小菜,宴江又去外面买了只烧鸡回来,配上沈宁带来的好酒,一顿饭吃得倒是快意自在。

多喝了两杯酒,沈宁说起父子俩上朝下朝时都不打一声招呼,宴江一笑了之,夜星野听得有趣,大咧咧地笑了出来,被宴斐一瞧,埋头扒饭。

“也不知道老将军什么时候能消气,这要是气个一年半载,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吧,连个名分都没有。”沈宁冲惜娘眨了下眼睛,薄唇勾起醉人的微笑,惜娘反应很是平淡,除了有点奇怪对方是不是眼皮抽筋了,这让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的沈宁有点受打击,若是换做别的姑娘早就害羞地低下了头,哪像对方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一点也没受影响,沈宁微叹了一口,突然感觉到一道杀气,见宴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不慌不忙地恭维了一句,“惜姑娘果然与众不同,跟三哥你真是天作之合。”

宴江目光温情而坚定地看向惜娘,用眼神让她放心,他不会委屈她,惜娘脸上也露出柔和的神情,两人无需多言,便已明了对方心意。

然而夜灵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要真是一年半载也不算太久,上一世可气了四五年,不知这一世能不能另有转机。想到这儿,她悄悄向坐在身边的宴斐打听道,“晏哥哥,祖父最听谁的话?”

宴斐不假思索地回道:“皇上。”

夜灵犀:“.…..,除了父皇呢,有没有年纪比祖父大的长辈,要是能帮着劝劝,说不定祖父能早点消气。”

宴斐想了想,倒真想起来一个人,“三伯公还在。”这位伯公在老家那边,他前年跟着回乡祭祖时见过一次,虽然都八十多了,身体还很硬朗,和蔼可亲,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他祖父也很是敬重对方,要是这位太爷爷开口说不定能行,“三叔,要不让三伯公来劝劝祖父,三伯公的话,祖父应该还是听的。”

宴江摆了摆手道,“不管用的,老爷子脾气倔,谁劝都不管用,再说三伯公年纪大了,一路上舟车劳顿,万一有个好歹,老爷子不打你也得把我吊起来打一顿。”他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看了看惜娘,索性将往事都抖搂出来,“就算三伯公来了,也不会帮我说话的,不数落我一顿就不错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跟三伯公家的小堂兄起了点争执,不小心把人给踹水里了,哪想得到那小堂兄身子骨那般娇弱,第二天就病了,病了有大半个月才好。”说到这儿,宴江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因此错过了乡试,他老人家到现在还记着这事呢。”

夜灵犀和宴斐:“.…..”

沈宁和夜星野笑得倒是开怀。

“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了。”宴江又拍了拍宴斐的肩膀,“你小子可别跟我学。”

“晏哥哥才不这样。”夜灵犀理直气壮地说道。

宴江哈哈大笑,又朝宴斐挤了挤眼睛,宴斐当做没看见,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吃过饭后,沈宁说佳人有约,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告辞了,宴江让宴斐送夜星野和夜灵犀回去,夜星野本想说不用,然而还没张口,宴斐已经走在前面带路了,他也只能跟着走了。

路上,夜灵犀告诉宴斐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希望宴斐到时候能来,上一世她父皇在摘星楼给她母妃庆贺生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世她的母妃的生辰应该还是在摘星楼庆贺。

摘星楼今年年初才修缮完毕,本是前朝的观星台,夏最后一位国君继位后,将观星台改成了摘星楼,成为这皇宫之中最气派华丽的一栋建筑,琉璃金瓦,水晶烛台,夜晚降临时,整座楼灯火通明,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金光,宛若仙台瑶阁,尤其是满月之下,整座楼流光溢彩,交相辉映,更是美轮美奂,可惜一场大火将其烧毁,只留下一个空架子,那场大火过后,原本金碧辉煌的皇宫也变得满目疮痍,前前后后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恢复了往日尊荣,这摘星楼是最后修缮完成的,虽少了琉璃金瓦,水晶烛台,看着不如过往奢华,倒也是添了古朴浑厚。

到了兰妃生辰这日,芙蓉花开得正好,仿佛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像是花神特意准备的贺礼。

夜岚辰下朝后便直接来了未央宫,德公公先一步去摘星楼那边布置,夜灵犀身上穿着喜庆的大红斗篷,衬托着雪团子一般的脸蛋,愈发显得娇俏可爱。

珠儿有条不紊地给兰妃梳头佩戴首饰,两名宫女在旁边伺候着,一人手里端着绣坊那边新缝制的一套礼服,一人手里端着一顶华美高贵的礼冠。

戴好耳坠后,珠儿伺候兰妃换上礼服,再将礼冠戴在兰妃头上,一切都佩戴妥当后,珠儿让两名宫女先退下了,然后夜岚辰走了进来,后面又探出一个小脑袋,夜灵犀毫不难为情地地替她父皇说出了心声,“母妃真好看~”

被父女俩都盯着,兰妃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视线。夜灵犀悄悄给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父皇母妃单独说会儿话,珠儿便跟着夜灵犀悄悄退下了。

出来后,夜灵犀在院子里荡了会儿秋千,虽然她尽力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但想到那座高耸的阁楼,一股寒意就控制不住地从脚底蹿了上来。

半个时辰后,她再次站在了这座高楼面前,尽管是大白天,尽管光线暖洋洋地照在头顶,但靠近这里,她还是会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寒意,仿佛那天夜里那种冰冷绝望的气息跨越时空再次找到了她,一瞬间蔓延出无数血淋淋的触手扒开那些痛苦的回忆拼命撕扯,悔恨,无助,愤怒……全部卷土重来,她感觉脚底有些发软,想要提起步子迈进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