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摘星楼上贺生辰(一)

这日,御花园里搬来了不少菊花,为园子里增添了不少秋意,其中还有几盆稀有的绿菊。

萧贵妃本来是要办一场赏菊宴,但上次参加茶会的夫人大多数都以身体不好的由头推脱了,剩下的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这场赏菊宴也不了了之。

夜灵犀站在其中一盆绿菊前,目光从碧绿的枝叶移到碧绿的花蕊上,叶子是较深一点的碧绿,花蕊是较浅一点的碧绿,凑近过去,还能闻到一点儿清凉的香味。

“这是花房今年才培育出来的。”夜凌绝说着走了过来,穿着一身银白色锦缎,在秋意的浸染中,身姿愈发显得清俊冷逸。

夜灵犀转身行礼时,他笑问道,“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眼底浸润了点冷寂的光,似是无奈又似落寞,夜灵犀没话答,想着说些什么,见对方伸手过来,她往后一躲,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下一刻反应过来后不免有点讪讪,像是将对方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夜凌绝也微微怔愣了一下,又上前替她拈起头发上掉落的一片花瓣。

夜凌绝莹白的双指间夹着一片椭圆形的小花瓣,边缘微微皱起,颜色很是鲜红,像是秋风扫过枝头时还剩的一点鲜艳明媚,如今也悄无声息地落下了。夜灵犀看了看,不知道在哪儿沾上的,看形状和颜色有些像红梅,不过这才入秋,哪儿来的梅花,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株海棠花上,枝叶见还掩映着零星的几点红艳艳。

“今日天气还不错,要不要去练箭?”夜凌绝道。

夜灵犀抬头看了看澄澈高远的天空,光线似乎都变成了一种透明的质感,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焦躁的气息,心境也变得平和清淡,就想懒懒地沉浸在那团澄澈的天光中,任思绪自由飘荡。

见夜灵犀仰头望着天空出神,夜凌绝微微一笑,过了会儿,他说道,“当心脖子酸。”夜灵犀这才意识到脖子有点酸麻,左右扭了几下后,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声音也显得有几分懒懒的,“二哥哥自己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看花散散步。”

夜凌绝想了一下,道:“要不要出宫去看看花散散步?”

夜灵犀听得心思一动,这些日子宫中也无事,尚书房也放假了,秋意也一日浓胜一日,白昼逐渐缩短,她夜里睡得长,白日里也不兴睡午觉了,总觉得精神有几分懒懒的,看人也觉得有几分懒懒的,除了去长乐宫看望她大哥哥,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了,偶尔一次去找习目先生讨教,没想到萧云也在那儿,她差点忘了两人是师徒,坐在一块喝喝茶下下棋也在情理之中,观棋不语,她就在那儿静坐着看两人下棋,半天也没人说话,不过茶还是不错的,口感很是轻醇,不知道是用什么水泡的。虽然比平时少动弹了些,不过每日的扎马步倒是没落下,现在扎上半个钟头对她来说游刃有余,今日听铃铛说御花园里搬来了好多菊花,其中还有绿色的菊花,她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出了门。

半个钟头后,夜灵犀坐在马车里出了宫门。

马车路过一个花贪时,夜灵犀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牵着马在前面走,她立刻让冬墨停车,还没停稳她就准备跳车,下一刻胳膊肘就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回头正好对上那双微微严肃的桃花眼,夜凌绝说了一句,“急什么。”语气虽未带呵斥之意但声音略显冷寂,等冬墨把马车停靠在路边后,又将脚蹬放下后,她才在冬墨的照看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鞋底板刚踏到微冷的地上,她就撒开脚丫子追上了前面牵马的两人。隔着几步远又放慢了脚步,悄悄蹭了过去想听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宴斐微微往后侧了一下视线,随意说起一句,“现在都放假了,也不知道公主在干什么,我猜这会儿肯定在绣花呢。”

苏时微微一笑,白玉无瑕的气质在舒冷的秋意中宛若一抹和煦的春风。

听说自己在绣花,夜灵犀瘪了瘪樱桃小嘴,心说姑娘家就一定要绣花吗,就不能干点别的了?她特意咳了两声,两人回过头时,她假装偶遇的样子,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道,“苏哥哥,晏哥哥,好巧啊,你们要去哪儿啊?”

“公主怎么出来了,该不是偷溜出来的吧?”宴斐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道。

夜灵犀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先问的。”

“我们去郊外骑马,等会儿还要在河边抓鱼烤着吃呢。”宴斐道。

夜灵犀当即表示她也要去,宴斐笑问她会骑马吗,夜灵犀小嘴一鼓,头也不回地走到马鞍边,宴斐两步跨了过去在边上看着,她准备伸手摸摸马脖子顺顺毛,和宴斐的这匹银鬃马拉进一下距离,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个声音喊住了,冬墨匆匆过来道,“公主,这马野性难驯,免得伤了公主。”

宴斐微拧了一下剑眉,视线扫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你回去跟二哥哥说一声,不用等我了,等会儿我自己回宫。”夜灵犀道。

冬墨有些为难道:“公主一个人回宫怎么能行,”

“我会送公主回去的。”宴斐打断道。

冬墨客气地说道:“公子您送公主回去就更不妥了,奴才还是先回去问问殿下吧。”又对夜灵犀嘱咐道,“公主您先别走,奴才去去就回。”

“二殿下管得还挺宽的。”宴斐扫了一眼冬墨离开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讥冷的笑。

苏时温和道:“二殿下是兄长,自然会为公主考虑周全一些。”

宴斐不置可否,夜灵犀问银鬃马叫什么名字,“踏雪。”宴斐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略带凝滞,眼神里带着一种隐约的哀痛,神情也微微沉了下去,像是想起了记忆中某张模糊的面孔,那个从他三叔口中听说了无数次的人,那个人如何如何厉害,能一箭射死老虎,十六岁就封了将军,血战赤峰岭,大破函谷关,缔造着一个又一个战争中的传奇故事……他听着那个人的故事长大,他憧憬着那个人,曾无数次地渴望能从那个人口中得到一句夸赞,但这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在他还没记住那张脸是什么样子时,人就已经长眠于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