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宴斐进到帐篷里时,见苏时在看一幅画卷便也走过去看了看,画的是市井景象,小桥流水,贩夫走卒,描摹的人物惟妙惟肖,老翁卖油,稚子玩闹,三两笔便勾勒出了画中人的神态,十分生动,让看画的人宛若身临其境一般。
宴斐见画上左上角写有一行小字,弯腰看了看,是齐国一个小城的地名。先前苏尚书和宴江出使西燕时沿途记录下的风土人情,回来后又临摹了其中几幅画卷送给了苏时赏玩。
“这在拜河神吗?”
宴斐的视线落在河边的那些人影上,有男有女,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个背影,手上都拿着一枝桃花,花枝末端系着一个锦袋,其中一人已经弯腰将手上的桃花放入水中,还有一人双手合十像是在许愿。
“齐国自古有祭祀水神的习俗,传闻水神喜欢人间桃花,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将装有心愿的锦袋系在桃花上放入水中,锦袋就会随桃花飘往水神住的宫殿,若是锦袋被水神打开,那此人的心愿就能达成。”苏时言辞温和地讲完了一段齐国风俗。
宴斐看了一眼画在桥边的一株桃花树,满树的花朵开得正好,对这祭祀水神的风俗不置可否,又看了两眼画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单手撑着脑袋,食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桌子,敲了几下又停了一下,像是在想事情,又敲了两下,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帐篷外面,收回视线后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史书看了看,随意问了一句,“天天看这些不觉得无聊吗?”
苏时微微一笑,温和地反问道:“你天天练武可觉得无聊?”
宴斐没话说,看了一会儿书后又往帐篷外面瞧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翻开面前一页书,随意说了一句,“公主这两个月变化挺大的,之前见到我跟仇人似的,不是瞪我就是跑得远远的。”言语间好像并不太明白自己之前被讨厌的原因,貌似将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胳膊扭了还叫人家爱哭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貌似忘了自己之前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双眼睛也是冷冷的,穿的衣服也是深沉的墨色,就差将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还是苏时提醒了一句,宴斐这才找到了原因,想了几秒后,心里的那个疑问还是没有解开,几次他想问出来时又忍住了,觉得有点难为情,难不成让他去缠着人家一个小姑娘问她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喜欢他吗,这样酸溜溜的话,他买块豆腐撞死都说不出口,但放在心里又时不时会想一下这个问题。
似乎看出了宴斐的心事,苏时说道:“日久见人心,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
“我又没说公主是虚情假意。”像是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宴斐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昨晚没做噩梦吧?”
苏时回道:“睡得倒还安稳。”
这时夜灵犀的声音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宴斐合上书搁在桌子上,苏时也收起了画卷,两人一前一后起身走了过去。
夜灵犀先是看了看苏时的手腕,苏时说已经没事了,夜灵犀点点头,跟两人说她要回去看看她大哥哥,宴斐提出送她回去,夜灵犀笑着答应,雪团子般软糯的笑容又让宴斐有点招架不住,只能微侧着视线转移一下注意力。
屋子里,赵策和夜星野无聊地下着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和忧愁。
当小路子进来说夜灵犀回来时,两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振奋地大步迈出屋子,兴冲冲地过去迎接。
见宴斐还在,赵策也没好脸色给他,像是对方干了什么卑鄙阴险的坏事,宴斐也懒得理会。
夜星野着急想问夜灵犀东西送出去了没有,便打发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太医说大皇兄要静养,屋里不能留太多人,有我和灵犀看着就够了。”旋即便让小路子送两人出去,见宴斐走了,赵策才挪动了脚丫子。
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月洞门后面后,不等夜星野发问,夜灵犀就告诉他人家姑娘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夜星野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夜灵犀安慰他下次还有机会,夜星野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快中午时,狩猎银狐的人马陆续都回来了。
这次,猎回银狐的人是工部尚书杨勤。不仅是一些大臣感到意外,连杨勤本人也觉得走运。当时他在林子转悠了老半天也没发现银狐的踪迹,眼看快到中午了,忽然头顶上方一片黑影掠过,那只银狐从小路那头跑了过来,窝在一块石头后面不动了,他悄悄过去一扑,就把银狐扑在了怀里,连箭都没用上。
这银狐倒也乖巧,被人抱在怀里既不挣扎,也不叫一声,于是杨勤就这样抱着它回来了。当把银狐交给吴统领时,他心里还有点舍不得。吴统领将银狐放进笼子里让侍卫带了下去,又带着杨勤这位工部尚书去面圣。
夜岚辰问杨勤可想好了要何赏赐,杨勤奏请说河工的工钱还没有着落,现在河堤加固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下一步是疏通河道,若不先把河工的工钱结了,怕是后面会进展不顺。
“户部那边没拨钱吗?”夜岚辰问了一句。
杨勤耿直回道:“荣尚书说没钱。”
正巧前两天扬州刺史来了一密信,信中告发丹阳郡守贪赃枉法,苛捐杂税,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纵容子弟为非作歹,打死良民,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过得苦不堪言。夜岚辰让荣尚书和苏尚书这两位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审理此事,因此两人这次秋猎没有同行。
若是荣尚书在场,早就发声为自己辩解了,但偏偏他本人不在,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大臣也不想在此刻当出头鸟,就冲杨勤这耿直脾气,啥话都敢往外说,到时候说不清反倒把自己也拖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