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算是大额财产来源不明吗?”
柳弈问戚山雨:“你们查过他们的银行账户或者移动支付了吗?钱是谁给的?”
“还没有。”
毕竟他们从柳弈的尸检结果确定两名目击证人的口供有可疑才过了半天的时间,目前的证据也没“硬”到指向他们直接涉案,且若警方真要调查他们的账户往来,还需要走不少程序才能要求银行配合,肯定得费上一点时间。
“不过,我们今天在调查那两个目击证人的其中一个的底细时,倒是发现了一个挺值得重视的细节。”
柳弈:“是什么?”
戚山雨回答:“证人里有一个叫焦龙的,两年前曾经留了个案底……”
那名叫焦龙的青年今年二十七岁,祖籍中原腹地的S省,中专肄业后就在熟人的介绍下来了鑫海市,至今已有五年之久。
但与数不清的南下务工的南漂不同的是,既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旁身的焦龙非但不用进厂打螺丝黏电路板,反而似乎一直都过得很滋润。
从他留下的案底来看,他曾经在被鑫海市本地居民称为“文玩街”的园德路混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大约两年前,焦龙在一间名为‘藏艺阁’的古董店里当店员,和外地来的一对情侣游客发生了口角,争执上头打了男顾客一拳,打掉了人家一颗门牙。”
“嗯,轻微伤,不过也足够进局子了。”
柳弈说道。
“没错。”
戚山雨说道:“两个客人马上就报警了,因为监控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确实是焦龙单方面的动手揍人,还把人给打伤了,当时就立案了。”
他顿了顿:“后来焦龙的认错道歉态度挺好的,也赔了对方不少钱,双方达成了庭外和解,也就没对他进行行政处罚,不过伤人的案底却还是在警局里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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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柳弈抬手撑住下巴,若有所思,“S省吗……我怎么记得……?”
“你没记错。”
戚山雨笑道:“就是不久前才刚刚打掉了一个盗墓团伙的S省,而且那伙人盗出来的‘冥器’,大部分……尤其是值钱的那部分,就是经我们省往海外倒腾的。”
柳弈听得直皱眉。
戚山雨看柳弈表情严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让那些个盗墓贼看了焦龙等人的照片了,他们都说自己不认得这三个人。”
对于这点,柳弈倒是不奇怪。
之前那货盗墓贼被捕后只坦白了他们到手的“好货”应该是往南面送的,但至于是谁接手的货物,又是由什么渠道横跨半个华国到达华南沿海的,他们就所知无几,交代不出多少有用的情报了。
这说明作为“中间商”的文物贩子行事相当谨慎,把供货、运输和交易三条线分得相当清楚,三边彼此没有接触,也就避免了其中一环被查出就整条产业链全员翻车的情况了。
“虽然那些盗墓贼没能指认出焦龙,我们倒是发现了他跟这个案子更多的联系。”
戚山雨说着,从柳弈手里取过已经空了的茶杯,给他续上一杯新茶。
“还是刚才那桩伤人案。”
小戚警官说道:
“你猜猜,给焦龙交保释金的是谁?”
柳弈挑起一侧的眉毛,语调也提高了半个八度:“你今天好像特别喜欢跟我卖关子啊!”
戚山雨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儿。
他知道柳弈因为简一端简老前辈死于非命而深感自责,给自己的压力也很大。
虽然柳弈已经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出负面的情绪,但戚山雨是何等的了解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他正在勉强自己。
对此,戚山雨除了抓住每一条线索努力调查案件真相之外,也就只能在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里说那么一两句他其实并不擅长的俏皮话,逗一逗自己这位心情郁卒的恋人了。
“是于弘业。”
戚山雨说出了答案。
柳弈“啊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吊死在煜琇阁里的古董店老板?”
虽然已经累了一天,但柳弈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你刚才不是说,焦龙惹事那会儿是在一间叫‘藏艺阁’的古董店里当店员的吗?怎么去赎人的反而变成煜琇阁的老板于弘业了?”
“因为藏艺阁和煜琇阁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戚山雨解释道:
“事实上,自从出了焦龙殴打顾客那档子事之后,于弘业就把店面关了重新装修。等三个月之后重新营业,店铺已经更名为了‘煜琇阁’——不仅门面华丽了许多,商品也更上档次了,连放在柜面的文玩也是动辄就标价几万几十万的。”
“原来如此。”
柳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光滑温热的杯壁,“这就相当于换了一套皮,对吧?”
“没错。”
戚山雨轻笑,“很可疑,是不是?”
柳弈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茶杯,正色道:
“确实值得循着这条线,好好地调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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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鑫海市老城区的某间民宅的二楼。
“阿龙和大群还没回来吗?”
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一边撸着烤串,一边问面前的另一个人。
被问的人正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明明是在只有二十四度的空调房里,这人仍然满头大汗,只不知是憋出来的热汗,还是吓出来的冷汗了。
“还、还没有……”
他捏紧半湿的纸巾,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一只金牙在灯光里熠熠生辉,很是显眼。
“不知为什么,他们被警察扣下了……”
男人冷冷地瞥了金牙胖子一眼,“对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不知道啊!”
金牙胖子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本来我们以为对付那死老头子很简单的,地方我们也是踩过点的,绝对不会有人看到,监控也拍不到咱们……明明交警之前都说是意外了,谁知道昨天忽然就把那个司机,还有阿龙和大群都扣下了……”
他越说越急,冷汗流进眼睛里,蛰得他直眨眼,表情看起来愈发扭曲:
“这个……你……啊,不是,您……您就不能找‘那位’说一说,让他……他……呃,运作一下……就像‘当年’那样……”
“闭嘴!”
男人一声冷喝,打断了金牙胖子的唠叨。
“你口中的‘那位’现在早退下来了,还能管的上事吗!”
他瞪着金牙胖子,目光狠毒:
“还有,再提‘当年’那件事,我让你满嘴牙都镶成金的!”
金牙胖子立刻噤了声。
这时男人吃完了自己的宵夜,将满盘狼藉往旁边一推,又指示金牙胖子给他换药。
金牙胖子连忙狗腿地替他抱来了药箱。
男人撩起袖子,露出了右臂上的几圈绷带。
金牙胖子凑上前去,替他剪开旧纱布,露出了底下四横一竖的很有辨识度的五道伤痕。
“啧!”
胖子憋不住话,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忍不住了,“那死老头子哪来的力气,抓得这么深……!”
他咂舌道:“要我说,您当时就不应该亲自出马……唉,这伤看着真吓人啊,也不知道一个星期能不能好,会不会留疤……”
“闭嘴!”
听胖子提到死去的简一端,男人心情愈发烦躁。
要不是手下能用的人实在不多了,他也不必亲自出马干这等杀人灭口的龌龊事。
只是确实如金牙胖子所言,男人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十八年前的包永兴、两个月前的于弘业,甚至还有他们试图用车撞死但没能成功的区云泽,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达成目的,但至少警察并没有把这些人的死亡和重伤与“谋杀”联系起来。
怎么偏偏到了他自觉做得很谨慎也很周详的简一端这里,警察就把他们的人全扣下来了,摆明了就是觉得那老头子的死因有可疑呢?
男人心里本来就烦,伤口处被碘伏刺激的疼痛让他原本就极其恶劣的心情雪上加霜。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算了,警察没有证据,那三个人关两天就会放出来的。”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然后他转向金牙胖子:
“不过阿龙以前在于弘业的店里惹过事,我怕警察会循着这条线又来查我们……”
“对对对!”
金牙胖子猛点头。
他的“琳琅小斋”就开在于弘业的“煜琇阁”隔壁,虽然在煜琇阁那金碧辉煌到堪称浮夸的门面对比下被衬得跟土狗似的毫不起眼,但两家店面其实是同一个幕后老板把持的事若是被警察查出来了,那他可就完球了。
想到这里,金牙胖子冷汗流得更急了,紧张到手心湿滑,缠个绷带都直哆嗦。
“你以前跟于弘业打过的交道太多了,警察很可能会盯上你。”
男人看金牙胖子这副畏畏缩缩的德行就心烦,“这样,你到大马去那儿躲上几个月,最近就别出现了。”
“知道了!知道了!”
听说让自己避出国去,金牙胖子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那我店里?”
“这你就别管了。”
男人冷淡地回答:“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