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于弘业真正想留下的话实在太多了。
然而黑痦子男盯梢盯得太紧了,他只能将信息简化再简化,。
事实上,于弘业知道警察要找的嫌疑人现在躲在哪里,而那个人恰恰也是黑痦子男和他背后的“老板”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的目标。
身为卫进的老板,他经常让卫进帮忙清点和搬运货物。
因为货物的性质偶尔有些“特殊”,来路也不是那么干净,所谓狡兔三窟,他用来藏东西的地方,有些甚至根本不在他的名下,就算是警察要找,怕是也要花上许多时间。
对于藏匿贵重物品的场所,于弘业通常是把钥匙揣在自己身上的,就算带着雇员出门,也不会给他拿钥匙的机会。
只是大约在一个月前的某个周末,他要到“仓库”清点物品,因为他藏东西的地方有许多大小柜子,需要攀高爬低,以他的年龄和身材相当不便,于是把身手灵活的卫进也一起带了去。
于弘业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开门后把钥匙放在了进门的小茶几上——这是他一向的习惯,人在屋里时钥匙就搁在入口附近一个固定的地方,等离开时再取回顺便确保自己记得锁门。
当天一切顺利。
然而等他回到家时,才发现钥匙顶部的装饰花纹里竟然镶嵌了一颗比芝麻还小的蓝色的硬塑料。
在古董旧物这行干久了,不可能不接触“西贝货”,自然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造假的工艺。
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技术叫“翻模”,常常会使用这样便宜、容易获得且固形迅速的聚乙烯材料。
于弘业在看到蓝色的塑料粒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他的钥匙被人翻模了,且有机会干这事的只有今天跟他一块儿呆在那个小房间里的卫进而已。
不过于弘业是个老江湖,向来十分沉得住气,并没有立刻就拆穿卫进的把戏,反而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对卫进的态度一切如常,只在第二天在“仓库”门外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彼时他不过是想来个人赃并获罢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于弘业的预料。
卫进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藏在“仓库”里的值钱货,他和他的同伙胃口太大,大到胆敢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染指不该染指的东西。
现在于弘业知道“那个人”就躲在那间小屋子里,像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一样在里面避风头。
本来于弘业可以把他交给黑痦子男和他的“老板”,但他清楚,即便他这么做,黑痦子男和他背后的势力也不可能放过他。
如今之计,只有让警方先一步逮住“那个人”,让他招出一切,那么说不准警察能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抓住那个连他都不知道真实的身份的幕后“老板”。
也只有如此,他远在异国的妻小才有可能平安——这也是穷途末路的于弘业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只是这方法有用吗?
——药丸真的不会化掉吗?
——警察能看懂他的留言吗?
怀抱着微小到甚至可以成为渺茫的希望,于弘业借着倒水的机会,试着将胶囊的外壳套回去。
但他实在太紧张了,薄薄的两半壳子怎么都对不准。
为了不让黑痦子男起疑,他故意将假装手抖没拿稳杯子。
瓷杯“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对、对不起!”
于弘业弯腰要去收拾。
“别动!!”
黑痦子男厉声喝止。
于弘业浑身紧绷,冷汗从额角涔涔而下,手指滑到几乎要捏不住那两小半的胶囊壳了。
“我来收拾!”
黑痦子男粗暴地一把拉开于弘业,“你站在旁边不准动,别搞花样!”
于弘业点头如捣蒜,背在身后的手指哆嗦着,好不容易终于将掰开的胶囊壳给套了回去。
“等等,你刚才拿的那颗药呢?”
黑痦子男忽然想起这重要的一茬儿,转头看向于弘业,神色不善。
“这、这里……”
于弘业摊开手,让对方看手心里的蓝白色药丸。
黑痦子男用另一个完好的茶杯给他倒了小半杯凉白开,递给于弘业,命令道:“赶紧把药吃了!”
于弘业汗如雨下,但仍然强作镇定,接过杯子,将胶囊塞进嘴里,就着凉水囫囵咽了下去。
——他吞下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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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U……BA18?”
柳弈勉强辨认着纸上的文字。
胶囊里的纸片材质与于弘业用来写遗书的信纸相同,但一看就是匆匆撕下来的,只有拇指指甲那么大,上面用圆珠笔写了几个小字,字迹笔画很抖,好在还能分辨,可其中的含义,柳弈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他茫然地转向戚山雨,“什么意思?”
戚山雨也同样迷惑。
“……说真的,小戚,我以前看侦探小说就最讨厌密码了。”
柳弈小心翼翼地将小纸片尽可能地摊平,示意江晓原拍照,“既然都要想办法留遗言了,就不能写得清楚一点吗!谁知道他们写这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江晓原举着相机试图给小纸片一个特写。
但由于纸片是平铺在弯盘上的,被头顶的灯光一照,光滑的金属面反光明显,画面过曝反而令字迹变得不清楚了。
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调整相机镜头的角度,拉近焦距,让纸片、字迹连同比例尺清晰的呈现在镜头里。
然后江晓原愣住了。
“……咦?”
他移开相机,凑到弯盘前,睁大眼努力试图分辨上面笔画颤抖的字母,“老板,这上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小点?”
“哪里?”
柳弈和戚山雨一左一右探头去看,动作默契得仿佛复制黏贴。
江晓原回答:“就这个,B和A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点,对吧?”
柳弈和戚山雨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在纸片的皱折中有一个细小的点,像是写字时不经意留下的顿笔。
——但假如这不是无意义的顿笔,而是于弘业刻意点的一点呢?
“如果是这样,这留言是不是应该读作‘NUB.A18’?”
柳弈想了想,“NUB是什么姑且不管,A18……感觉像个序号啊……”
“不不不!”
小江同学在一旁摇头,“我搞不好倒是知道NUB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着,将相机放到一边,摘掉手套,扑到解剖室角落的一张矮柜前——那儿放着他的手机。
“果然!”
几秒后,江晓原奔回来,兴奋地举着手机让柳弈和戚山雨看。
手机上是千度地图,上面是他搜的一个地址——“新世界UB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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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原之所以对“新世界UB广场”有印象,是因为他“年纪正好”,而且还恰好是土生土长的鑫海市人。
UB广场在小江同学念中学那会儿曾是年轻人的潮流集散地。
在当年“潮牌”二字还没兴盛的时候,该广场有大量的服装、饰品和玩具的批发零售商店聚集,规模在本市堪称数一数二,且因为款式风格新潮,价钱又便宜,非常受学生党和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的欢迎。
江晓原从前就在UB广场买过七八件十块任选的T恤和衬衣,好些现在还躺在他的衣柜里,虽然很少再穿,但也没舍得扔。
只是时过境迁,UB广场早不复昔日辉煌。特别是网购兴盛之后,实体商店大量外迁或是倒闭,曾经有一段时间门庭冷落到要关门歇业的程度。
后来UB广场换了新东家,经过一番整修后重新开业,不仅内部结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加上了一个全新的前缀,变成了“新世界UB广场”——简称“NUB”。
…… ……
……
12月2日,星期五,傍晚六点二十五分。
警察从两个方向进入新世界UB广场的A区,消无声息地接近了18号铺面。
说是铺面,其实它根本没有开门,甚至没有装修成“商铺”的模样,若是不看旁边同样格局的店面,看着更像是一排平平无奇的二层民宅中的其中一间。
“A区18号里有人。”
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是市局一名姓章的资深刑警。
此时他正拿着望远镜从远处研究A18的情况。
在观察了许久后,他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有人影闪过,从影子的高度判断,那应该是个身材相当高的成年男性。
在新世界UB广场重新营业后,从前的B区和C区的店面间隔几乎全部拆掉了,划分成了面积更大的区域,专门租赁给舞蹈室、瑜伽馆、按摩房或是健身中心。
只留下A区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仿佛是老式的厂房一般分上下两层,内部间隔成结构和比例几乎完全相同的店铺。因为租金比周边绝大部分地区来得便宜,于是大量出租给网店当成了仓库和带货的直播间来用,生意居然还算红火。
毕竟是楼龄超过三十年的老式商店街了,A区的过道是肉眼可见的狭窄,根本进不了机动车,所以本地的店主们搬货卸货用的都是小推车或者小电驴。
不过A区的过道迷宫是迷宫了点,对准备抓捕疑犯的警察来说反而很有优势——因为如此狭窄的地方,一旦嫌疑犯被警察堵在过道里,就意味着无路可逃了。
眼见人员部署全部到位,章警官通过耳麦向众人发出指示:
“破门,准备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