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失踪的程娟娟,就如柳弈他们先前推测的那样,詹慕闲原本也给她安排了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自杀剧本”的。
詹慕闲坦白说,与前两人相比,程娟娟的性格和外貌相对比较像年轻时的王乐娟,也就是那个与他哥通信并恋爱的“娟”。
因此,詹慕闲在她身上花了尤其多的时间和精力,仔细地策划应该如何杀死对方,并且十分享受引她陷入圈套的过程。
为此,他甚至不惜与程娟娟保持了整整大半年的通信,便造出一个“江知哲”的假身份,假借“恋爱”之名博取对方的信任,好达到如同操控傀儡一般控制女孩儿的目的。
原本按照詹慕闲的计划,等到时机成熟时,他会以“私奔”之名将女孩儿拐出杏滘村,然后让她自己服下剧毒,并留下遗书,使得整个现场一切看起来像是被薄情男骗色骗心后的自杀。
然而程娟娟是个性格冲动、不顾后果的女孩儿。
在跟父母吵架后,她一怒之下直接离家出走,根本没给詹慕闲策划细节的机会。
“那天晚上,是程娟娟主动来找我的……”
当警察审问他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詹慕闲如此回答:
“那天晚上我在村委办公楼值班,她来敲我的门……”
从入职杏滘村当兽医的第一天开始,詹慕闲就披着一身“绵羊”的假皮。旁人对他的评价都是老好人、没脾气、热心肠、做事认真负责甚至有点儿一板一眼。
这样的“好人”,很容易博取到身边人的信任。
所以逃家后发现自己带的钱不够她坐出租到鑫海市的程娟娟,深夜敲响了村委办公室值班房的大门,想装乖卖惨,说服“老好人”詹慕闲给她点路费。
却不想,自己敲开的是通往冥府的死亡之门。
为了不让程娟娟当真跑出村去,詹慕闲只能来硬的。
他控制住程娟娟,将她用尼龙绳绑起来,再用胶带封口,塞进箱子里,故技重施,用小推车运到了杏滘中专后山那几间长年无人问津的废弃陶窑作坊里。
正是因为事发突然,前两次下手都很小心的詹慕闲没来得及多做准备,撕胶带时在胶带内侧完整地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而心烦意乱的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个关键性的疏忽。
本来詹慕闲是打算把人暂时囚禁在陶窑里,等第二天再找机会把人麻晕了,想办法运到城里去的。接着他就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把 一切伪装成再自然不过的为情自杀了。
然而谁能想到,幼年时期的俞远光小朋友竟然会深夜不睡觉,反而溜进废弃的陶窑作坊里玩耍。
更要命的是,先前被他用毛巾捂晕过去的女孩儿竟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还挣开了嘴上贴的胶布,大声呼救起来。
“……对了,说到这个。”
听着两人分析案情的俞远光这时忽然像个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我忽然想明白梦里的我为什么会听不懂‘厉鬼’在对我说什么了。”
柳弈朝他比了个“请”的动作。
“是这样,我爸和我妈都是J省人,在家跟我说的是老家的方言和普通话。”
俞远光摸了摸下巴:“加上我性格比较内向,在村子里没几个朋友,平常也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所以嘛,虽然我在这边出生长大,但实际上那时候我还不太听得懂你们这边的方言。”
“明白了。”
柳弈点了点头,“加上程娟娟当时应该很害怕很慌张,连哭带喊的,说的话就更难听清了,于是你的脑子就直接把它当成乱码来处理了。”
俞远光叹息:“……如果那时候我回家找大人帮忙就好了。”
柳弈怕他又要自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时候才六岁呢。”
俞远光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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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
仿佛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一般,柳弈抬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戚山雨,“你们好像审出了詹慕闲为什么会那么忌惮俞编他爸,对吧?”
俞远光睁大了眼睛,惊诧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詹慕闲在跟柳弈对峙时,确实不小心说漏了嘴,提过就是因为俞远光他爸的关系,他才有好长一段时间“金盆洗手”,不敢再对名字里带“娟”字的女孩儿下手了的。
只是俞远光那会儿虽然人在现场,但脑门上挨了一记,人正晕着,根本听不到二人的对话,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还有这么一茬儿了。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戚山雨接过了话头。
他告诉俞远光,根据詹慕闲的口供,得知程娟娟失踪后,全村村民都帮忙找人,警察甚至还找了在周边跑出租的司机打听过有没有年轻姑娘深夜搭过车。
可惜不管大家怎么找,程娟娟也似泥牛入河,根本见不着影子。
当然了,那时的程娟娟已经被詹慕闲勒死了,头颅砍掉,躯体则放在了陶窑的废弃仓库里,用速干水泥给封了起来,还在上面堆放了杂物,从外观看,真的一点儿都发现不了有哪里不对劲儿。
就在村人已经放弃寻人,甚至连程家人也接受了女儿离家出走的事实,詹慕闲以为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的时候,某天他照常上班,碰到他的顶头上司俞支书,对方却冷不丁说了一句话:“真是奇怪啊,我们村好像有好几个名字带‘娟’的小姑娘出事了吧?”
毕竟杏滘村也就这么一点大小,虽然詹慕闲的杀人间隔不短,但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早有村民注意到这个情况,都说“娟”字可能跟村子的风水不太合,最近新出生的小囡囡,父母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讳这个字了。
只是詹慕闲心里有鬼,骤然听俞支书这么一说,便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了。
更何况,那天晚上从他手里逃脱的小孩儿,正是俞支书的宝贝独生子。
有了这种感觉之后,他就总忍不住注意俞支书的言行,总觉得他处处都在针对自己、观察自己,连看他的眼神都似有深意,好似只要被对方抓住一丝半点的端倪就会到警局告发他一样。
“原来如此……”
俞远光摇了摇头,“我想我爸应该从来没怀疑过他。”
知父莫若子。
俞远光觉得,以他爸那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性格,假如真怀疑姑娘们的死亡和失踪是詹慕闲所为,早就不惜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资源也要查清真相了,绝对不会只是口头上轻轻敲打一句就算完事了的。
最后,关于程娟娟头颅的下落,其实专案组在将姑娘的遗骨交还给家属时,就已经告知了程家人了。
詹慕闲交代说,因为仓库台阶的落差太小了,藏程娟娟的遗体可以,头颅却会露在外面,因此他用锯子把女孩的头给锯了下来,埋在了一条河沟旁的泥地里。
毕竟埋一具几十斤的尸体很难,埋一颗头却是相对简单的。
果然,那头就一直埋在那儿,好多年来人们在附近来来往往都没有发现端倪。
若干年后,杏滘村建起了养殖基地,连带着兽医站的设备也更新换代,有了可以用来处理病死或处死的牲口尸体的焚化炉了。
于是詹慕闲就将当年埋在泥地里烂得只剩骨头和少量筋腱韧带的程娟娟的头骨给挖了出来,偷偷烧成了一捧灰烬。
所以就算詹慕闲坦白了一切事实,警官们也无法将完整的遗骨还给程娟娟的父母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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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柳弈和戚山雨以为俞远光就是想找他们聊一聊案子的后续的。
毕竟俞编剧一个写小说写剧本的文学工作者,好奇心一定比别人更强,不把每个细节弄个一清二楚,大概就跟推理小说没看到结局一样浑身不舒服,非要熬夜也得看完。
没想到案情聊完了,俞远光还糯米屁股一样黏在他们的沙发上,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已经是午饭的点儿了。
身为家里的主人还有平时掌勺的大厨,戚山雨非常社交模板地礼貌客套地问了一句:“俞编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
此时一般人的正常应对,应该就是回一句“不了不了不打搅了”,然后起身告辞,没想到俞远光却十分老实不客气地点头,“好啊,我听小江说戚警官你厨艺很好。”
柳弈心里把什么都往外说的笨蛋徒弟给狠狠骂了一遍,让正在和女朋友约会的江晓原同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没法子,戚山雨只能进厨房做午饭。
“哦对了,我不吃姜和胡椒!”
俞远光还格外不见外地补充道。
当戚山雨在厨房里努力的时候,俞远光转头看向柳弈,“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忘了,不过我那纪录片的剧本被催得很紧,您有空给我看看不?”
柳弈:“哦豁!”
居然让从第一次见面就直呼他名字的俞编剧用上了“您”这个敬称,柳弈心想看来他是真的被催得很急啊。
“我最近很忙啊……刚刚才搞定一个大案子,今年的论文也还没着落。”
柳弈痛苦地按了按额头,“要不然,你让小江先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