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5.Mulholland Dr.-42

“嘶!”

就算戚山雨的动作很轻,柳弈还是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戚山雨立刻皱起了眉。

他缩回手,语气心疼又纠结:“……我现在陪你到医院拍个片子?”

“不用不用!”

柳弈连忙就着趴在床上的别扭姿势摇头,“没事的,要是真伤筋动骨了我下午还能活蹦乱跳吗?就是撞淤了一块,涂点药再热敷一下,十天半个月就吸收了!”

戚山雨仍然不放心,目光在柳弈青紫的肩背上梭巡,一副恨不得双眼能变成X光的模样,“可你那么疼……”

“真没事,我不骗你。”

柳弈伸出右手,用食指去勾戚山雨的小指,“这样吧,我明天……哦,不对,今天了……等我今天回法研所,就到十二楼找袁岚要个红外线烤灯,反正他们一定有!”

戚山雨:“红外线烤灯是医院理疗科那种‘神灯’”

柳弈点了点头。

戚山雨以前为了追捕嫌犯导致肩关节脱臼软组织挫伤以后也照过一段时间的“神灯”,知道它对活血化瘀、帮助吸收有好处,于是也就没再坚持让柳弈就医,而是更小心更轻柔地给柳弈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涂上膏药,折腾完之后又去处理他胳膊上的几处小擦伤。

明明平常是干活儿非常利索的性格,偏偏小戚警官在给自家柳主任上药这事儿上磨叽得仿佛在绣花一样。

柳弈也不催他,就趴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自家恋人凝眉抿唇、严肃到连一句话都不说的小模样,心里又甜又乐,感觉自己等会儿还能多吃几口面。

终于,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戚山雨才总算磨蹭完了。

因为小戚警官难得过分细致的慢动作,一开始涂的膏药在二十七八度的室温里也已经晾干了,柳弈爬起来,直接套上了家居服,然后和戚山雨并排坐在沙发上,开始吃今晚的宵夜。

“对了柳哥,你是怎么发现詹慕闲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连环杀人犯的?”

两人从中午折腾到现在,虽然简单交换过信息,但还当真没空仔细聊过案情。

此时终于能坐下来,不受干扰地好好说会儿话,一干起正事来脑子里就没有“风情”一词的小戚警官最想问的果然是这个。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敢肯定。”

柳弈简单说了自己陪俞远光去了杏滘村,然后被詹慕闲请到了他的办公室的“前情”,接着说道:

“接着我看到他桌上有一包开了封的软中华,而且日历上有他手写的日程,字迹很潦草,看着眼生得很,但那个‘7’字,却跟那些信封上的一模一样。”

柳弈说着,从自己的杯子里倒出一点白开水,用食指沾了水渍,在桌上写了个“7”字,随后在那一竖上加了一条小横杠。

早年各种印刷品尚且不普及的时候,绝大部分文书都是要靠手写的,在一些尤其需要严谨的、一旦错了一点儿搞不好就要出大问题的岗位,比如建筑、制造、财务、医疗等行业,为了准确区分“1”和“7”这两个手写体容易混淆的数字,通常会要求书写者在“7”的腰部加一根小横杠。

老一辈的工人和学者,很多人就算到了现在仍然保持着这个十分具有时代气息的写法。

詹慕闲算是“老一辈”的尾巴,会保留这个习惯并不奇怪。

只是柳弈实在看那几个信封看过太多次了,信封上那个“7”字的写法已然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以当他在詹慕闲的日历上看到不管是横与竖的长度比例,二者形成的夹角,还是小横杠的位置与角度都与信封上的“7”字极其相似的数字时,几乎立刻就怀疑上了此人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嫌疑犯了。

而当你有了某个具体的怀疑对象时,先前想不通的许多疑点,也会因为凶手的具体身份迎刃而解。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如果是詹慕闲的话,一切就合理了’。”

柳弈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戳开溏心蛋,将半凝固的蛋黄与面条混合在一起,挑起一箸面送入口中。

戚山雨却停下了筷子,仔细思考了起来。

“……原来如此。”

半晌后,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他的话,那就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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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慕闲是199*年九月到杏滘村工作的,也就是在第一个案子——张晓娟和她的男朋友黄鹏被烧死在家中的惨案发生的十一个月以前。”

锁定了嫌疑人之后,市局的专案组效率很高,服药自杀的詹慕闲人还没送到医院,他的背景调查以及详细的档案履历就已经上传到工作群里了。

“詹慕闲他有个哥哥,叫詹尚德。”

戚山雨告诉柳弈:“詹尚德比他大两岁,名校本科毕业,在J省C市的某个中学当理科老师,听说在学校挺有人缘的,口碑也不错。只是他在工作第二年就在自己的宿舍里上吊自杀了,没有留下遗书,亲戚朋友也说不出他为什么忽然就想不开了。”

“原来如此……”

柳弈想起詹慕闲在兽医站里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看来是那个詹尚德跟当时在杏滘村学习工作的王乐娟交上了笔友,并因此谈上了恋爱……才引发了后续那么多事情。”

至于詹尚德和王乐娟是如何隔着半个华国成为笔友的,时隔多年,已经很难找出答案了。

只是年轻人永远不缺乏交际的热情。

就像现在注册个约会软件就能与陌生人邂逅一样,当年也有许多杂志报刊会有专门的交友栏目,让有心人在上面刊登自己的交友条件和联系地址,以此为媒,结识来自五湖四海的志同道合者。

或许,詹尚德和王乐娟就是凭此结缘的一对。

然而这段孽缘却不仅酿成了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还在多年之后要了王乐娟和她姨甥女杜鹃的性命。

“詹慕闲说过,他哥跟他一样,‘心里住着一头野兽’。”

柳弈慢慢地吃着宵夜,脑中细细回忆十几个小时前与詹慕闲对峙时听到的种种,“所以应该是詹尚德跟王乐娟谈恋爱后,没忍住在信件里表露了自己杀戮或是犯罪的欲望,把女方吓坏了,提出要跟他分手……”

他歪了歪头,“这会不会就是詹尚德上吊自杀的理由?”

戚山雨同意他的推理:“我想应该就是这样了。”

接下来的事实就很好猜了。

詹慕闲觉得他哥的死完全是王乐娟的错,打定主意要杀人复仇。

于是循着女方的通讯地址摸到了杏滘村,并以“兽医”的身份在这里工作。

然而就像现在大家上网冲浪都要起个网名一样,王乐娟与詹尚德通信时八成也用了笔名或是昵称,詹慕闲只知道对方的名字里有一个“娟”字,只能在村子里一一排查符合这个条件的年轻女孩儿。

然而当时王乐娟已经离开了杏滘村,詹慕闲再怎么找,找到的也只是无辜的替身而已。

“他知道那几个小姑娘其实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但他还是把这些女孩子一个接一个杀害了。”

柳弈蹙起眉,“典型的扩大化复仇,其实本质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杀人的恶念而已。”

“是啊。”

看柳弈神色不虞,戚山雨知道柳弈又想起了从前碰到过的那些跟詹慕闲相似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反社会分子。

假如让这些人讲出自己的犯罪动机,他们可能有千般理由万般无奈,但归根究底,不过是在满足他们扭曲的罪恶欲望罢了。

与那些热衷于感受杀戮的嗜血杀人犯不同,詹慕闲这一款的反社会分子,更享受的是怎么掩饰自己的罪行的过程,这会让他们体会到一种“完美犯罪”的隐秘快感,觉得自己的智商凌驾于众人之上,仿佛神明般高高在上。

199○年张晓娟和他男友被烧死的案子里,吃住行都在村子里的“兽医”詹慕闲就算靠近火场也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199×年的林美娟溺亡案,杏滘中专后面的鱼塘应该也是詹慕闲经常活动的区域。再加上他村干部的身份,要编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将林美娟藏在什么货物里,“搬运”出学校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200×年程娟娟的案子,现在想来,更是非得是詹慕闲这种身份的人,才能说得通了。

“我们先前想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程娟娟当年写给‘江知哲’的信,怕是从来都没出过杏滘村。”

柳弈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以前要寄出的平信,都是直接丢进附近的邮筒的。邮差会每天定时定点打开各个邮筒,将里面的信件取走。

詹慕闲只要想办法复制一把程娟娟投信的那个邮筒的钥匙,在邮差取信前,先把女孩儿的信拿走就行了。

所以女孩儿寄出的信从来没到过她写的目的地“育英中学”,学校的职工里当然也不会有她的笔友。

至于回信,詹慕闲只需要在读完女孩儿的信件后,每隔一段时间带着自己写的回信到隔壁鑫海市去,再把信放进育英中学附近的邮筒里就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