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原同学很崩溃,内心已经脑补了自己让人逮个现行之后被警察叔叔带走的画面了。
然而他实在太习惯听柳弈的话了,被老板这么一催,他竟然就十分诚实地思考起了该怎么撬锁的问题。
江晓原作为一个刚刚才本科毕业没两年的男大学生,当年宿舍储物柜丢钥匙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小江同学自己没碰到过这般窘境,却亲眼看过室友是怎么撬柜子的,当时他还好奇地问了问原理,对方回答了一句“别问,问就是怼进去就行”……
想到这里,江晓原低头仔细打量那个上锁的柜子。
那柜子看起来得用了不止十年了,锁头也是老式的,表面生了一层斑驳的锈渍,看着就不怎么牢靠……
小江同学抬头,用一种微妙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瞅了瞅柳弈,然后打开包包,从里面摸出了一把指甲钳。
“那啥,老板,我先说了啊,这事儿我以前没实践过,只停留在理论层面……”
他将夹在指甲钳中间的指甲锉拔了出来,“要是捅不开,你可别骂我啊。”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柳弈反问得理直气壮。
随后他不给江晓原反驳的机会,“别磨叽了,快撬!”
江晓原迫于老板的淫威,只得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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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只看过别人操作,自己从来没实践过的新手菜鸡来说,电影里那种靠两个发夹轻轻松松十多秒撬开锁头的“示范”都是骗人的。
江晓原谨记室友当初的金口玉言——“怼进去就行”,将指甲锉那带钩子的尖端拼命往一字型的钥匙孔塞,一边塞一边左右晃荡,动作之激烈之粗暴,把不怎么结实的书桌弄得摇摇晃晃、嘎吱作响。
终于,在他把抽屉搞散架前,不知是他的撬锁法子凑效了,还是老旧的锁头直接被晃松了,反正江晓原猛地一转指甲锉,再用力一拉抽屉,居然就真把它给拽开了。
“哈、哈哈……搞定了……”
江晓原只觉无比虚脱,差点儿就想一屁股摔坐在地了。
“辛苦了。”
柳弈将手里还捏着指甲锉的江晓原拨拉到一边去,过河拆桥之快,真是一秒都不带耽搁的。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妥妥儿的在行窃,要是真被人发现了,怕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楚。而他们浪费在撬锁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必须速战速决,再不能耽搁。
詹慕闲的抽屉相当凌乱,里面塞了许多杂物,加上刚才被江晓原拉拽晃动过,零碎的小物件混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简直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错觉。
柳弈却半点不含糊。
他将抽屉里的杂物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缠成一团的工资条、信用卡账单、报销用的收据和发票、乱七八糟的各种笔和每一本都只写了几页的笔记本……
除此之外,柳弈还找到了几个药瓶。
他特别仔细地看瓶身标签,发现都是些维生素、钙片、谷维素以及辅酶Q10之类的正经药物——不管内容物如何,至少从标签上看不出异常来。
柳弈没有凭空辨药的本事,也没时间一颗颗检查里面的药物,只得暂时将它们放到一边。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会儿怕是做了无用功的时候,他抽出又一本只寄了两页会议报告的笔记本,看到了压在底下的一台手机。
柳弈:“!!”
他神色骤变,将那台手机拿了出来。
江晓原凑过去看。
那是一台起码三四代前的低端华×机,年轻人多下几个游戏就能撑爆内存的那种,市价新机也只要不到两千块,因为便宜且基础功能完备,倒是蛮受中老年喜欢的。
“这种机型我年初才给我爸买了一台当备用机。”
小江同学说道。
“行,你试试开一下。”
柳弈将机子递给了看起来“用过”的江晓原。
小江同学一脸茫然,接过机子试着捣鼓了两下,发现没有反应,一面嘟哝着“是不是没电了”,一面摸出个充电宝插上。
“不行,连小电池的标志都没弹出来。”
江晓原确定插头插得很紧,并非接触不良之后,抬头对柳弈说道:“这手机八成是坏的。”
柳弈刚才一直盯着江晓原折腾,这会儿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严肃异常。
江晓原一激灵,意识到了什么:“……这手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
柳弈只丢下了一个字。
随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快捷键直拨自家小戚警官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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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到第四下,戚山雨接到了他的电话。
“柳哥。”
电话那头能隐隐听到杂音,显示戚山雨应该是在外面。
他接通电话后,没有做多余的寒暄,直接就问道:“找我什么事?”
柳弈:“你现在在哪里?”
两人是何等的了解对方,戚山雨一听柳弈的音调,立刻就知道这仿佛查岗一样的问题意味着柳弈这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很要紧的事,他立即回答:“我现在在杜鹃溺水的那个鱼塘,正在让工人辨认可疑对象。”
这几天下来,戚山雨他们已经将杜鹃的姨妈王乐娟女士因病住院时可能接触过的中老年医生、护工甚至行政人员的资料收集齐了,今天他们又找到了那位负责打理鱼塘的工人,让他逐个分辨其中有没有那天跟他递烟搭讪的中年大叔。
“太好了!”
听到戚山雨的回答,柳弈即刻说道:“他在你旁边是吧?我给你发一张照片,你立刻让他认一下。”
说罢,他保持着通话状态,切到手机的相册,给戚山雨发了一条带图的短信。
柳弈存下的照片,是刚才他趁着江晓原用指甲锉倒腾那把破锁时,上杏滘村的网站现搜的。
托现在党政机关网站建设要纳入绩效考核的要求,就算是小小的杏滘村支部也有自己的门户网站。
虽然那破网站一个月也未必能发一篇新消息,人员组成也N年没怎么更新过,但像詹慕闲这般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职工,还是能找到带大头照的个人简历的。
戚山雨见过詹慕闲,看到柳弈给他发的照片自然相当吃惊。
但他没有追问柳弈为什么会怀疑到詹慕闲身上,而是跟对方说了句“我等会儿打给你”就挂断了电话。
柳弈就这么站在满地狼藉的书桌前,攒紧手机,等着戚山雨的回电。
江晓原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老板……你是怎么发现老詹不对劲的?”
柳弈抬头看向书桌的角落:“那儿,软中华。”
然后又朝挂在墙上的日历一指,“10月12号那一格,‘7:50上车’。”
最后他指向江晓原还捏在手里的旧款手机,“坏了的华×。”
小江同学张了张嘴。
柳弈的概括实在太笼统了,江晓原根本没听懂。
然而没等他开口细问,戚山雨的回电就拨了过来。
柳弈二话不说接起,“怎么样?”
“没错!”
电话那头的戚山雨音调中难掩兴奋,“那工人说了,确实很像是那天跟他搭话的人!”
“太好了!”
柳弈笑了起来:“我有九成的把握,詹慕闲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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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告诉戚山雨,自己已经拿到了詹慕闲的DNA样本,只要回法研所确定他就是那个给程娟娟写信的“江知哲”,一切便尘埃落定,妥妥儿新案旧案一起破了。
然而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毫无预兆之下忽然间被人一把推开了。
“——老詹……!”
郝骏捷保持着单手把门的姿势僵在了原处,跟办公室内的柳弈和江晓原大眼瞪小眼,三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尴尬而诡异的沉默中,郝骏捷的目光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又移到了柳弈和江晓原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这……你、你们……”
看这情景,实在太像是入室行窃了。
可柳弈和江晓原都是相貌堂堂年轻有为的模样,特别是柳弈那张媲美名模的俊美脸蛋,外加一身款式低调但剪裁奇佳的牌子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偷儿,更别说来偷一间榨不出二两油水的破烂办公室了。
“你怎么回来了?”
没想到明显更可疑的柳弈却忽然蹙起眉,质问开门的郝骏捷:“詹慕闲和俞远光呢?”
在先前的接触里,柳弈给郝骏捷的感觉都是性格温和、未语先笑,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现在猝然看到柳弈沉下脸来气势全开的模样,郝骏捷同志居然被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一颗心通通直跳,脱口而出:“我、我就是找不到老詹他们,才过来看看的……”
“什么意思?!”
柳弈难得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愈发严厉:“什么叫‘找不到他们’?”
“……就、就是,刚才老詹在传达室没找到钥匙,说应该放在二楼的资料室里了,让我去看看……”
郝骏捷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结果我在资料室没找到,折返回传达室的时候,老詹和俞编已经不在了,门口也没瞧见人,就、就想他是不是回办公室了……”
青年怯怯地瞅了满地的狼藉一眼,声音小了下去:
“没想到……他不在,反而看到你们在这儿、这儿……翻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