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块有两百多亩。”
郝骏捷满意地欣赏着众人赞叹的目光,“像这样规模的鱼塘,咱这基地里还有另外六片,总共一千五百多亩呢!”
然而,郝骏捷随后告诉他们,这成片的鱼塘是这十来年间陆续落成的,当年林美娟落水的那块只有一亩左右的小鱼塘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知是被填平还是成为了大鱼塘的一部分了。
柳弈和戚山雨原本指望着能看看鱼塘,最好还能从当年的知情人口中问出发现林美娟遗体时的更多细节,但现在鱼塘已经消失了,再怎么回忆,两人也无法结合实景推测落水案是否有疑点了。
没辙儿,他们只能放弃这里,转而准备去下一站。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了。
他们以“调查村中大事”为借口,像郝骏捷打听了三个名字带“娟”字的女孩儿家现在的情况。
戚山雨提前调查过了,这三家的户口还在杏滘村里,他们大概率能在村中找到这几家人。
“哎呦,不是我说,俞导,你怎么会看中这三户人家的?”
郝骏捷摸了摸脸,“我怎么不觉得这三家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俞远光心想他们三家都有个名字带“娟”的女儿,且孩子还都出事了,这就是最特别的地方,“我们的名单上列了不少家庭,他们三户是‘普通村民’的代表。”
“哦哦,原来如此!”
郝骏捷以为自己懂了,“是分批采风对吧,每次采访几个家庭。”
俞远光淡定地点了点头。
“唔,等我想想……”
郝骏捷摸了摸下巴,皱眉努力思索:
“张栋梁家离这里不远,就基地旁边,我们可以先去他们那儿……林家有点麻烦,他们家老爷子死了,老太太搬到市区和他大儿子一起住,现在老宅子是他女儿女婿在打理。”
别看郝骏捷心向娱乐圈,助理的工作倒是干得不错,村里的人他都很熟,只略加思索就能说出这几户人家目前的情况:
“至于程耀祖家,他们住得离这儿有点远,要折回去中专那边,今天还真不一定赶得及咧!”
“没关系。”
柳弈朝他笑了笑:“我们明天还可以继续。”
“哎呦,这样啊!那行、那行!”
郝骏捷连连点头,表示愿意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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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3日,星期五。
几人离开养殖基地时已是下午五点出头了。
考虑到贸然到村民家中造访,最好别卡在人家饭点儿上,几人决定先找个地方吃晚饭,顺带等郝骏捷与张家联系过,确定家里有人再过去。
养殖基地旁边就有一连三间农家乐式的餐馆,做菜用的肉蛋鱼都是基地里的出产,而蔬菜瓜果则号称是村民们自种的有机无污染绿色菜蔬。
郝骏捷热情招待四人就餐。
哪怕柳弈他们婉拒无数次也一定要请客,理由是“村里自产的,不贵,真不贵,便宜又好吃,你们一定得试试!”
郝骏捷同志倒也没有王婆卖瓜。
这顿饭的食材确实新鲜,品质也相当不错,就算厨子只是家常菜的手艺,大家尝着都觉得好吃。特别是那盆莲藕排骨汤,柳弈喝完后都忍不住找郝骏捷打听他们这基地有网店不,以后能不能在他们这里订莲藕。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众人吃完饭,出发前往张家。
柳弈他们要找的“张家”,就是在199○年,也就是二十九年前死于火灾的张晓娟的家。
戚山雨查过,张家的户主名叫张栋梁,正是张晓娟的父亲。
张栋梁和妻子早年在鑫海市和D市的工厂做工人,攒了一点钱之后回村干起了水果种植,现在有一片自己的荔枝林,虽不算大富大贵,倒也过得还算殷实。
听说有名编剧要来采访他们,张栋梁虽觉诧异,倒也没有推拒,很顺当地就答应了与众人见面。
只是柳弈他们要问张家的话跟他们对外所言的“采风”完全没关系,也不想让郝骏捷旁听,于是想了个“订好的酒店出了点问题”的借口,让郝骏捷开车载着江晓原到酒店去,先去把房间的问题解决了。
对这个安排,江晓原虽颇觉遗憾,脸上倒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热情地拉着郝骏捷就走,末了还悄悄回头给柳弈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会好好努力拖住对方的,他们就尽管放心问话吧。
支开了郝骏捷之后,柳弈摁响了张家的门铃。
张家的三层小楼明显是近些年来新建的,式样中规中矩,既不气派也不寒碜,属于村中随处可见的新农村小院,只是明显不是当年被大火烧毁的那个架构了。
张家人提前得了联系,听到门铃声,颠颠儿开了门,把柳弈、戚山雨和俞远光迎进了家中。
客厅里已经坐了六个人,除了户主张栋梁,还有他的妻子、长子、次子以及两个媳妇儿,功夫茶的大茶盘往茶几上一摆,加上各色果脯蜜饯瓜子果子,简直跟过年待客似的。
小戚警官以前走访调查时,证件一亮对方必定要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坐下能喝杯茶就算不错了,这么个和乐融融的场面他还真没见识过,张栋梁起身笑呵呵跟他握手时,居然罕见地有些僵硬。
好在柳弈已经拉着他,在张家人特地留给他们的双人沙发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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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三人主要是冲着二十九年前烧死张晓娟和她男朋友黄鹏的那场火灾来的,但他们不想让张家生疑,所以还得先耐心铺垫铺垫,等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他们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巧妙地将话题诱导向他们真正想要了解的方向。
“张老,您刚才说您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对吧?”
柳弈明知故问,笑眯眯地说道:“现在两个儿子都侍奉在您身边,帮您一起打理荔枝园,那您女儿呢?”
“唉!”
听柳弈提起张晓娟,年届七旬的张栋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方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回答:“可怜我那女儿啊,是个短命鬼,十几岁就冇啦!”
“哦?”
柳弈故作惊讶:“怎么回事?您方便说说吗?”
接下来,他们听到了与戚山雨在卷宗里查到的情况相距不远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时间已过去将近三十年了,丧女之痛早被岁月无情冲淡,张栋梁和他老伴儿提起亡女时,态度很是平静。
“我那个女儿啊,是个不太争气的……唉,怎么说呢,小小年纪学人搞对象,结果不止害死了自己,还把咱家给烧了!”
张栋梁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和我老婆当时在鑫海的一个食品厂上班,两个儿子大的在隔壁市打工,小的跟着我们在宿舍住……”
他顿了顿,“那天接到电话说家里走水了,我俩差点没吓死!”
张老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后来我们回来一看,真是……整个房子只剩半截外墙了,天花板都塌了!不止女儿没了,还死了别人家的孩子……嗨,当时我差点想干脆也跳进鱼塘算了!”
“好了好了,别埋怨了,阿娟那时还小,闯祸了也没办法。”
坐在老头旁边的老太太拍了拍丈夫的手背,打断了他的絮叨,“好在村委……对,那时候俞书记还在呢!他帮着我们家做火灾善后,老詹还让我们暂时住进他家……”
“是啊是啊!”
张栋梁连连点头,“真是多亏了俞书记,还有老詹也是好人啊!”
听张家二老提起自己的爸爸,俞远光的神色略有些触动。
柳弈则假装好奇地追问:
“警察和消防是怎么说的?是意外吗?”
“唉,作孽啊!他们说是天然气泄漏引起的火灾!”
张栋梁摇了摇头,“我猜啊八成是阿娟他们在家烧饭,开了火又玩得忘了!”
老太太也在一旁叹息摇头:“我也有错,我不该在家里堆那么多的布和棉花!”
说到伤心处,老太太神色落寞,引得坐在她旁边的小儿子连忙给她顺背。
“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
张家最小的儿子今年四十一岁,对二十九年前的旧案居然还有些印象。
他一边安抚自家母亲,一边随口说道:
“警察说他们是在姐姐房间里发现她和她男朋友的尸体的,但她房间明明离厨房挺远的,着火了她怎么就不跑呢?就算门出不去,也可以跳窗嘛!”
柳弈和戚山雨对视了一眼。
卷宗里只有张家的平面图,还是手绘的不知道比例尺到底准不准的那种。
张家当年的房子是只有一层的红砖房。
柳、戚二人虽然发现了两名烧死者陈尸的房间确实和厨房呈对角线状态,不过因为房门外就是堆了易燃物的客厅,如果客厅火势很大,兼之浓烟滚滚,受害人跑不出去只能退守在房间等死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并不能算是疑点。
然而现在张家小儿子却不经意间提了一嘴“还可以跳窗”,这就很难不引起他们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