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参与投毒的两名检验系学生, 主谋叫吴有良,而共犯叫桑海。
身为主谋的吴有良在Q大附院实习, 轮转到心血管科的时候, 有一天半夜,急诊送上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儿。
那小伙儿因为失恋,一时间想不开, 偷偷拿了自家爷爷的药盒,一口气吃下了二十片异羟基洋地黄毒苷和十片倍他乐克,后来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在急诊折腾了一番之后, 转到了心血管科里。
因为病人情况紧急,值班医生忽然想到自己带的这小实习好像是检验系里轮过来的, 应该和检验的人熟啊, 于是就支使吴有良去检验科催结果。
他记得,当时检验科的值班医生,拿着那小伙儿的异羟基洋地黄毒苷血药浓度报告,看了一眼数值之后, 随口说了一句,“上回看到数值这么高的, 还是上个月公安局送来的那个自杀的老太太的血样了。”
吴有良出生在X省的小县城里, 家境贫寒且兄弟姐妹众多,父亲在他还小的时候外出务工,在工地上伤了腿儿, 落下终身跛行的残疾,母亲则在他年幼时就抛下家里老小,离家出走至今行踪不明。
家里很穷,还从小没了妈,老爸又身有残疾,可想而知,吴有良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绝对不会过得有多好。
贫寒家庭和备受他人奚落的成长环境,让吴有良养出了一副心机深沉、表里不一的性情,即使脸上挂着讨好谄媚的笑容,心里却可能早就恨毒了一个人。
后来他怀着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刻苦读书,终于凭着不错的成绩和身为少数民族的政策优待,考上了华国有数的顶尖学府之一的Q大。
然而,进入了大学校园这个小社会以后,吴有良才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原生家庭带来的仿若天堑的巨大差距。
他所在的八人寝室里,回广君家里有钱,老爸又是Q大的领导,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飞扬跋扈,花钱如流水,而且特别看不起寝室里家境不好的吴有良。
而吴有良和回广君同寝的这四年多以来,虽然脸上从来不显,但其实早就把回广君恨到了骨子里,只恨不能亲手将他弄死。
几个月前,回广君靠他爸的关系评了优,拿到了学院的特等奖学金名额以后,大手一挥,就把他的狐朋狗友全部喊来,用那笔抵得上吴有良半年生活费的钱,请他们下了馆子。
吃完之后,回少爷拿着账单拍了拍吴有良的脸,笑着说了一句:“投胎是门技术活,像我这样的,你等下辈子怕都轮不上吧!”
也就是这一句话,成为了吴有良执意报复的根源。
后来,吴有良受那吞服异羟基洋地黄毒苷自杀的小伙儿的启发,就此产生了能不能投毒杀人的念头。
但无论是异羟基洋地黄毒苷还是其他能较小剂量就致人于死地的药物,也不是他区区一个小小实习生就能轻易就搞到手的。
吴有良在心血管科实习的两周时间里,处处盯着机会,最后也不过让他偷到了一只用过的异羟基洋地黄毒苷的空安瓿而已。
安瓿里面余下的药液,大约只有堪堪盖住小玻璃瓶底部的量,加上是针剂,口服吸收效果不佳,想用来投毒杀人那是绝对不够的。
于是他转而求其次,构思出了另一个方法。
恰好他的室友兼同班同学桑海,因为女朋友被抢的缘故,同样对回广君怀恨在心,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联手策划了一出祸水东引的投毒嫁祸案。
吴有良算好时间,在自己和桑海轮转到检验科的时候,将用夹竹桃树皮煎出的水,兑进了回广君让他帮带的瓶装凉茶里面,把凉茶给了被害人之后,他就回单位值夜班去了。
而桑海则负责盯着回广君喝下凉茶,并趁机处理掉做过手脚的凉茶瓶子,再用回广君前一日喝的空瓶替换掉,以防警方查验时露出马脚。
等回广君毒发送医之后,两人再在论坛上发了那篇早就准备好的匿名贴,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向根本不存在的异羟基洋地黄毒苷,还有被他们选作替罪羊的展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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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有良的心思非常缜密,他在实施计划之前,借实习之便,仔细的研究过Q大检验科的运作。”
方夏说道:“他特地让回广君深夜毒发,深夜送院,因为夜班时检验科里的值班人员很少,他就可以逮着机会偷偷在回广君送检的血样里动手脚了。”
“原来如此,真是够狡猾的!”
江晓原听得一拍大腿:“他之前偷的那支用过的异羟基洋地黄毒苷,投毒不够,但添加进送检的血样里,那是绰绰有余了啊!”
“嗯,就是如此。”
方夏点了点头。
“因为回广君的症状跟典型的洋地黄中毒完全吻合,所以一旦在他的血样里检出异羟基洋地黄毒苷之后,无论是医生还是警察,也不会想到其实他服下的是另外一种强心药了。”
薛浩凡和江晓原都连连点头,表示凶手这个计划真是太高明了。
“我有个疑问。”
戚山雨听到这里,却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既然人是送到医院救治的,那么医生肯定不可能只检查一次异羟基洋地黄毒苷的血药浓度吧?”
他问道:“而吴有良又不可能一直不下班守在检验室里,他难道不会担心万一医生在他不在的时候,又给回广君复查一次,两者结果完全不同会引人怀疑吗?”
“嗯,他当然会有这个忧虑。”
方夏点了点头,“所以他才要和桑海合谋,轮班守在医院,保证在回广君情况稳定或者死亡之前,起码要有一个人呆在检验科里盯着他的送检血样。”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不过,毕竟是人为的往样本里做手脚,他们做得不够谨慎。”
方夏解释道:
“在我像警方告发案情以前,回广君一共查过三次异羟基洋地黄毒苷血药浓度,结果波动很明显,忽高忽低,根本不符合药物代谢动力学的规律——这个破绽,也成了后来警方的一项重要证据了。”
“这事儿也就放在十年前,也才让吴、桑两人有空子可钻了。”
柳弈轻轻地哧笑了一声。
“现在涉及刑事犯罪的投毒案,经常需要第三方的检验报告复核,而且样本多半也是送到公安部门下属的法医研究机构去。”
“就是就是。”
江晓原连连点头,“像我们法研所,自己就能做绝大部分的常见毒物检测了!”
听他家学生无意中说到自己的死对头——物证科的头儿袁岚,柳弈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啊,所以车展生意好啊……”
“那后来呢?”
一旁的薛大记者追问道:“还有吴、薛两人又干嘛要把投毒的罪名嫁祸到阿展身上?”
薛浩凡一边问,一边扭头看了看坐姿端正,气质上佳的展星洲,心想这位展博士言行举止一派君子端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那种持强凌弱会欺负室友的人啊!所以,到底他是怎么招惹来室友的怨恨,非得将这口差点毁人一生的黑锅往他头上扣的?
“后来回广君抢救回来了,案件也水落石出,警方和学校也发了公示,替星洲洗脱了污名。”
方夏回答:
“后来回广君他爸刚好在那段时间因为侵吞经费问题被抓了,回广君的留学名额也吹了。本来Q大想把名额还给星洲,算是补偿之类的,但我和星洲都腻烦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把名额拒了,我们一起考了鑫海市这边的学校的研究生。”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至于吴有良他们为什么要嫁祸到星洲身上,警方后来也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方夏和展星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即使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再谈起这件事的时候,犯人当年给出的回答,依然令他们感到难以释怀。
“其实,以前星洲跟吴有良关系还不错的,偶尔一起去食堂或者图书馆,星洲还经常借笔记给他,两人当室友那么长的时间,从来没发生过争执。”
方夏摇了摇头,“后来他交代说,之所以要嫁祸到星洲身上,是因为他知道星洲在参与一个异羟基洋地黄毒苷的药理课题,而且回广君占了他留学名额的事儿在年级里人尽皆知,会让人觉得他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还有……”
他深深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还有,吴有良一直都觉得,星洲对他的关照,是一种怜悯……这会让他觉得很恶心,让他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
“唉,极度的自尊,同时也意味着极度的自卑。”
薛浩凡当记者这些年,社会版新闻里什么奇葩事儿没有遇过?所以倒也不觉得吴有良当时的回答有多么难以理解。
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因为自己的日子过得很苦,所以就对一切比他过得好的人抱持着一种尖刻的恶意,觉得日子优渥的人对他们释放的好意,不过全都只是伪善,只是以高高在上的眼光在蔑视他们、看不清他们,就像施舍给蝼蚁的怜悯罢了。
于是他们总盼着那些人倒霉,越是倒霉,就越能让他们幸灾乐祸。
而展星洲这样有才有貌,家境也不错的学霸,在吴有良看来,无异于就是羡慕嫉妒恨的具象化体现。
展星洲越是优秀,吴有良就越是红眼病、酸柠檬,而这股嫉妒随着一日一日的积累,渐渐发酵成最恶毒的念头以后,他就想出了要通过嫁祸和引导舆论,亲手将这天之骄子从云端打落到泥里的方法——至于自己这毫无道理的嫉妒会不会就此毁掉一个无辜的人的整个人生,他才根本不在乎呢!
“人性的恶意,有时候真是太可怕了……”
薛大记者喃喃地说道,道出了在场众人听完这个故事以后的共同感想。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儿。”
方夏说得口渴了,端起自己的香槟杯子,一口气喝光,然后继续说道:
“那时吴有良对警方说,这计划不是他想的,是有人教他的。”
薛浩凡和江晓原都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下情”,立刻都来了精神,“哇塞,竟然还能这样?”
“嗯。”
方夏回答:“吴有良说,是他的一个网友指点他的,他只是觉得计划可行就去照做了而已。不过后来我和星洲留意了一下案情进展,好像到最后警方也没有逮捕第三个人,大概这所谓的‘别人教的’,只是吴有良的一个托词而已吧。”
展星洲也点了点头,努力回忆了一下:
“我记得,吴有良管那所谓的网友叫……‘导师’?好像是叫这个称呼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这个回忆副本完结啦~
下一更回到现在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