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7. breaking bad-06

虽然方夏和展星洲同在临床系, 但两人被分在了不同的班里,所以寝室也不一样。

不过两人关系极好, 这些年里, 方夏经常往展星洲的寝室跑,已经跟自家青梅竹马的室友都混得很熟了,自然也能清楚地数出他们寝室里的其他成员来。

方夏想了一下, 回答道:

“他们寝室里,除了星洲和回广君以外,还有四个临床系的学生,也是星洲的同班同学,剩下两个是检验系的。平常星洲和他们六个人的关系都还可以, 算不上很亲密,但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矛盾的样子。”

柳弈想了想, “先不说那两个检验系的, 另外四人的成绩怎么样,有机会竞争那个留学的名额吗?”

“虽然他们都是一班的学生,你知道的,尖子班了。”

方夏诚恳地摇了摇头, “但他们四个人的成绩在他们班里也就一般吧,说不上特别拔尖的那批, 就算星洲和回广君双双被刷掉, 这个名额也轮不到他们的。”

“唔,这就奇怪了。”

柳弈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的笔在指尖飞快地旋转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就没理由要陷害展星洲了啊……”

方夏看了柳弈一眼,他明白这位漂亮学长的想法。

因为当这个案子刚出来的时候,他也对展星洲同寝的几人产生过怀疑,但后来他还特地找一班的其他同学求证过,所有人都说他是想太多了。

几乎每个被他问道的人都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那四人根本不会去争那个留学名额,这四人之中,有两人正在奋力准备考研,另一个则已经内定了要就业的医院,还有一个压根就没打算再当医生,准备转行卖仪器去了。

至于另外两个检验系的学生,虽然和他们是同届的,但因为专业不同的关系,连大课都没一块儿上过,方夏对他们了解不深,平常碰面也只是笑着点点头寒暄两句,但想来检验系和临床系既不存在竞争关系,也没有利益纠葛,更不可能掺和进保研名额的事儿里。

“果然……”

方夏垂下眼睛,眼眶又湿润了。

“警察又不是傻的,犯案动机他们也肯定查证过了,所以才会其他几人都不抓,就只盯着星洲一个人审吧……”

“嗯,你说得有道理。”

柳弈听完方夏的说明,倒没露出沮丧的表情,反而说道:“既然警方肯定会从犯罪动机着手,那么术业有专攻,我们也别在这方面费力气了。”

他朝身边两眼通红的小兔子笑了笑,“以相信展星洲是无辜的为前提,我们也从自己的专业领域思考一下,这案子的玄机到底在哪些地方吧。”

方夏显然没想到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竟然还肯相信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伴随着这几日无处排解的心酸和无助一起涌上心头,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好!”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如果忽略掉作案动机,单纯从这个案件的可行性来思考的话……”

柳弈握住笔,另起了一行,开始列起列表来。

他的字迹是传说中只有医务人员才能分辨的“处方体”,虽然字迹很草,但字体装得很飘逸,颇得草书精髓,方夏戴着滤镜看的时候,竟然从中看出了某种超然脱俗的高人姿态来。

“首先,你先前也提到过的,关于用药时间的问题。”

柳弈在纸上写了个序号“一”。

方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个服药时间的推断,有可能不准确吗?”

“当然有。”

柳弈笑了笑,“各种肠溶胶囊,或者缓释膜、控释膜技术等等,这些都可以做到改变药物的吸收时间。”

但他很快敛去了笑容,“但除非是回广君主动把添加了异羟基洋地黄毒苷的胶囊吃下去,不然这些可能性都很小。”

方夏听完柳弈的说明之后,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我好像没听说回广君有吃药的习惯啊……”

他想了想,又说道:“难道那几天他感冒了,有人把他的感冒药什么的给掉包了?”

柳弈答道:“如果是有人在他吃的药上动了手脚的话,那么这个服药时间和投毒时间的弹性,就实在太大了。”

方夏眼光闪了闪,“对啊,如果有人把一颗动过手脚的胶囊或者药片放进了回广君的药瓶里,那只要等他自己把药吃下去就可以了,完全可以用这个方法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啊!”

柳弈点了点头,“但这个推理成立的前提是,必须真的有这么一个药瓶,而且他得保证自己能及时毁灭证据,而且还要确定不会有其他人向警方提起这个情况才行。”

方夏却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两颊泛出了一点儿红晕,兴奋得两眼闪闪发亮,“没关系,这些我可以查,我一定会找那些跟回广君相熟的人一个个问清楚的!”

“那么,先暂时把有人换药的一条,列在可能性上吧。”

柳弈没有再出言打击方夏,而是朝他笑了笑,在序号一后面打了个小括号,然后标注上“换药”两个字。

“还有呢?还有别的可能吗?”

方夏继续追问道。

“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

柳弈用笔杆敲了敲学弟的大脑门,“你好歹也是凭真才实学考进Q大的吧,怎么就这么笨呢?动动你的脑瓜儿自己想一想啊!”

方夏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心想我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脑子没搅成一团浆糊已经不错了,怎么还能转得起来,“学长你比我聪明多了,我怎敢班门弄斧哦……”

好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柳弈看在这小孩长得可爱嘴巴又甜的份上,决定不为难他了。

“就你会说话。”

柳弈笑了笑,收回笔,又举例道:“比如,回广君是自己故意服下药物的——换言之,就是自杀了。还有可能是误服,或者遭人诱骗才服药的等等……”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推测一条条写到了笔记上。

方夏听得直点头,然后就着柳弈列出的条目,一项一项地思考应该如何验证这些猜测的对错。

十五分钟之后,方夏看着写得满满的一张纸,感到心中希望的小火苗终于变成了蓬蓬燃烧的火炬,已经对替自家心上人洗脱冤屈充满了信心。

“还有呢?”

他眨巴着哭得通红的兔子眼儿,兴奋地问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唔,差不多就是这些吧。”

柳弈把笔转了转,忽然低声“啊”了一声,随口补了一句:“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检验出错或者造假。”

“什么?”

方夏非常震惊,“这、这东西还能出错?还能造假?”

柳弈奇怪地回视了他一眼,“当然啊,这有什么好诧异的,听过著名的辛普森杀妻案吗?”

“不、不知道。”

方夏又露出了那如同离水金鱼一般张着口的,蠢兮兮的表情,“辛什么杀妻案来着?”

柳弈耐心地解释道:

“在十多年前,米帝曾经有一个很著名的案件,前美式橄榄球运动员辛普森被指控在前妻妮可的家中,用刀杀死了妮可和她的情人高曼,当时检方为控其入罪,准备了多项证据,其中一项,就是他们在凶杀现场发现了被告人辛普森的血迹。”

“嗯嗯。”

方夏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在很认真的听着。

“然而,辛普森的辩护团在复核证据的时候,再次检查了这份血迹标本,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乙二胺四乙酸的成分。”

柳弈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对临床学生来说,“乙二胺四乙酸”并不是一个很熟悉的名词,所以方夏足足思考了二十秒,才想到了这个东西的用途,“你是说,抗凝剂?”

“对,就是抗凝剂。”

柳弈微笑颔首,提示道:“乙二胺四乙酸盐管,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EDTA管,是一种常用的抗凝管,护士姐姐抽血时紫色头的那种管子就是。”

“我明白了!”

方夏大叫起来,“所以,是有人把辛普森的血样装在抗凝管里,然后滴落到现场的!”

“嗯,庭审法官和陪审团也是这么认为的。”

柳弈回答:“当时有一个警长曾经随身携带辛普森的血样,在凶杀案现场停留了3小时,然后才把血样送到了痕检部门去,加之从现场血迹里检出了乙二胺四乙酸的成分,所以他们怀疑,那是检方为了将辛普森入罪,而故意在现场滴落了他的血样作为伪证。”

他说着摊了摊手,“然后这个证据就被判定为不采纳啦。”

“厉害了,竟然还能这样!”

方夏顿时感到三观受了一番刷新,对米帝的警方办案手段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

“其实华国也出过类似的事儿,有故意的,也有疏忽造成的错漏。”

柳弈继续说道:“就比方说中毒案吧。实际上绝大部分的中毒都是源于自杀,真正的投毒案发生的频率并不高,所以大部分的法医机构也不可能为了那些十几二十年都遇不到一桩的案子,配备齐所有的常见毒物的检验器材和试剂盒子。要知道,能做那些检查的光谱仪一台就得好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呢。”

“那要是真发生了案件呢?”

方夏问道。

“将标本送到具有相关资质的机构去做检查啊。”

柳弈回答道:“还有,像回广君这个案子,人还在医院里的话,那就以医院的检查结果为准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Q大附院本身就在本市的法医系统名录里,可以接受委托做部分的毒物检查……我明儿回去帮你查查目录确认一下吧。”

“学长!”

方夏却忽然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柳弈的手:“求、求你了!别等明天行吗!能现在就帮我查一查吗!?”

要知道,方夏那爪子可是刚刚才擦过眼泪,顺便还抹了鼻涕的,这会儿黏糊糊脏兮兮的摸上来,简直让柳弈汗毛倒竖,差点儿都要犯洁癖了。

他试着往回抽了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动,只好哭笑不得地答应道:

“好好好,查查查,我这就回去帮你查,总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辛普森杀妻案最早是我从《重返犯罪现场》里看到的例子,后来自己搜了些资料当扩展阅读,还蛮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