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陈仙朝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死了。
拓跋静昙说的没错。
他没有能力违反天下第一的规矩。
他要恨。
只能恨自己不够强大。
陈仙朝抱起母亲的尸体,失了魂一样地走出木屋。
普陀山。
他再也不要留在这里。
拓跋静昙道:“陈仙朝,你确定要下山?”
陈仙朝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伪肮脏的,没有资格成为我母亲的埋身之地。”
拓跋静昙道:“你要下山,那些为你铺路的大靖宗师死的不值得。”
陈仙朝没有理会拓跋静昙。
这一刻,他觉得天下第一,拓跋静昙配不上。
他穿过这片木屋,穿过普渡大殿。
那名青年站在他的面前。
青年看着陈仙朝冰冷面庞上不断流淌泪水,微微一愣。
继而道:“陈公子,无法改变的事情,你要学着接受。只有活下来,才能去改变。”
陈仙朝没有停止脚步。
青年跟在身边,继续道:“你现在下山还能去哪里?大郦已经散布了桃花镇有着大靖遗库的消息,半座江湖的高手都要抹杀桃花镇,王充死了,柳重道死了,梅凤銮也死了,就是现在空花和尚和牧青鸿都已经受了重伤,你回去岂非是让他们白白死掉?”
陈仙朝的脚步突然停住,他看着青年,喉咙里干涩的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
“柳大哥、梅娘、王充叔···”
脑海里突然闪过的那些人,而后又浮现那个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
“我要回去。”
青年摇着头,叹着气。
“你回不去的。”
“你杀了洪瑶,洪芝龙或许是会疯的,你可能连东岛都出不去。”
陈仙朝已经站在王蛮儿的身边,却道:“先生能否帮我将王蛮儿和黄甘的尸身送下山?”
青年一脸的不愿意。
但身体却很诚实,一左一右扛起了王蛮儿和黄甘,他清瘦的身体扛起二人,却是丝毫不费力的模样,跟在陈仙朝的身后,口中劝说的话还没有结束。
下山的路上仍然有很多卧龙甲,只是他们再也没有能力阻止陈仙朝。
但让陈仙朝觉得,下山的路更难走。
怀中的母亲,清瘦的模样,却重的如同一座山,他脸上的泪痕始终没有干,他的眼泪早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像是坏掉的水阀。
千层阶梯很快到了尽头。
陈仙朝远远看见赵仙松和洪芝龙站在出岛的路上。
青年紧跟了两步,道:“待会你就说师傅答应你,可以选择地点埋葬你的母亲,我可以跟着你离开,记得,千万不要提洪瑶的事情。”
陈仙朝走到二人的面前。
看着洪芝龙,道:“洪芝龙,我杀了你妹。”
青年像是看着一个傻子看着陈仙朝。
赵仙松的脸色立即也变化,他已经感受到洪芝龙体内散发的可怕杀意。
“你说什么?”
洪芝龙的咆哮,像是一头猛虎的嘶吼,震的陈仙朝耳膜都要破裂。
陈仙朝道:“我杀了洪瑶,取走了她心脉中的大帝丹。”
剑光忽然跳起。
铛。
赵仙松的剑瞬间挑开了洪芝龙刺向陈仙朝咽喉的剑。
“赵仙松,你也想死?”
赵仙松挡在陈仙朝面前,道:“洪芝龙,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陈仙朝不能死。”
“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心情?”
洪芝龙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他咆哮着:“我答应过我的父母,就算是死,也会死在妹妹前面。她现在死了,被陈仙朝杀死了,你怎么能明白我的心情?”
赵仙松道:“陈仙朝的背后是整个南朝百姓的命,他若死了,拓跋静昙的承诺便会消失,这天下将不会太平。”
“天下不太平,关我什么事,我要杀了他,为我妹妹报仇。”
青年道:“洪师兄,你要杀陈仙朝,还请等他葬了母亲。”
洪芝龙凌厉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吼道:“陆亭,你也要阻我?”
陆亭道:“洪师兄,这是师傅的意思。”
陈仙朝看向陆亭,他不曾记得拓跋静昙说过这样的花。
洪芝龙忍着悲伤,低声道:“师傅说,他上了山我不能动他。可他现在已经杀了我妹妹下了山,他必须死。”
陆亭道:“洪师兄当真要违反师傅的规矩?小师妹已经死了,她现在还在房间里,你要她的尸体得不到归宿吗?”
“师傅的规矩···”
洪芝龙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
“陆亭,带他走,不要让他死了,他要死在我的剑下。”
洪芝龙说罢,向着山巅而去,像是一道风。
陆亭长长地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样,道:“还好是洪师兄,他是最听师傅的话。”
有着赵仙松和陆亭陪同,陈仙朝出岛进城的路没人敢阻。
黄甘的尸体被陆亭放在了城中府衙,又找了两辆马车,一辆拉着王蛮儿、齐白星和高湛卢;一辆拉着陈仙朝和秦我卿。
赵仙松驾车,陆亭陪在一旁。
赵仙松对于陆亭的之前的说辞抱有怀疑的态度,拓跋静昙的规矩,不可能轻易违反。
他问:“让陈仙朝离岛真的是拓跋前辈的意思?”
陆亭道:“师傅若不开口,我没有那个胆子。”
赵仙松道:“可他若回了桃花镇,必然是死路一条,如此一来,前辈承诺牧青鸿的十年太平,岂非是自己打破了?”
陆亭也是无奈,道:“规矩是师傅定的,他说不算数,那就不算数。你若有胆子可以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去质问。”
赵仙松道:“那我是没有那个胆子的,不过这样的话,陈仙朝便不能死在洪芝龙手中了。若不然,这天下没有拓跋前辈制约着,大郦的甲士等不及要南下入侵南朝了。”
陆亭道:“你觉得,陈仙朝下了山,这天下就不会乱了?师傅答应牧青鸿,前提大靖亡国宗师死绝,独独活他一个陈仙朝。这对于大郦皇帝来说,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可现在,桃花镇那边还没有结束,陈仙朝就已经下了山。他回到桃花镇,牧青鸿还会心甘情愿地被杀吗?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赵仙松回首看了眼车厢,陈仙朝一直保持着失魂的状态。
他亲眼见过母亲死在面前,能够体会此刻陈仙朝的心情,回过头来,道:“你太小看拓跋苍穹了,大郦的钦天监已经今非昔比,现在那些还没有露面的先天高手若是联起手来,也有横杀牧青鸿的力量。”
陆亭道:“陈仙朝此次回桃花镇岂不是自找死路?”
赵仙松道:“这或许就是他的命,牧青鸿用所有人的命想要改变他的命,可惜天意难违,大靖的希望注定要湮灭在桃花镇。”
陆亭叹了口气:“唉!如此,希望始于桃花镇,希望也终于桃花镇。”
这一切的谈话,都被陈仙朝听在耳中。
他的确是对不起牧青鸿。
对不起每一个为了他能活着的大靖宗师。
他缓缓放下车帘,从怀中掏出大帝丹,看着秦我卿。
“母亲,您说得对,是孩儿太弱了,所以才要大家的命为我铺路。”
“我的天真不会再有了,这一次孩儿若不死,我会成为制定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