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相遇,深刻的相逢。
——天竺葵
“怎么又坐在这儿发呆?”
高景栩忙完手里的事就来了,一进门便看见坐在凳子上出神的徐茉淅。
“昨晚没事吧?我猜他们应该没有再来了。”
“嗯,没事。”
徐茉淅见是他来了,站了起来。
“没睡好么?一点水色都没有。”
徐茉淅的确没睡好,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她看了看高景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我觉得他那句话有点奇怪,为什么会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呢。”
她从早上一直纠结到现在,可能是昨晚受惊吓的原因,导致人也变得敏感。
“是不是你想多了。”
高景栩关了手机,他刚回来,应酬太多了,一阵接一阵的,这会儿揉了揉额角,“说不定他对你就是礼貌问候下,跟我在国外,见面贴个脸什么的一样。”
听他这么说,徐茉淅闭了声,反问他,“你昨晚也没睡好吗?高叔叔病情怎么样了?”
“我看他就根本没生病,只知道折腾我。”高景栩说:“我也还行,就这段时间忙,不碍事。等我有空带你出去散心。”
“好。”
徐茉淅应下。
沉默的间隙隔得更久了,两人没什么话好说的,高景栩一直在打电话,徐茉淅给他倒了杯茶之后就附身在拆新到的花泥。
“段江渝就这么急不可耐?压价这么狠,看样子是非要那块地不可了?”
高景栩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话落喝了口茶,“他倒是出手阔绰,不知道怎么想的。”
花店很安静,静得除了谈话声就是裁剪枝叶的声音。凉风轻拂,把话头吹散,陆陆续续飘进徐茉淅的耳朵里。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下意识抬头看,不经意对上高景栩的眼睛,默了一会儿,又装作没事一样收回。
高景栩原本在漫无边际地瞧着店内的装饰,转瞬被那盈盈的眼眸一碰,里面波光摇曳,好像有湖泊在轻轻荡漾。
“OK,就跟你说这么多了,记得今晚过来南崎湾。”
那边的人打断了他的思路,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知道了。”
挂了电话,高景栩想到什么,又看向背对着他的徐茉淅,“阿鹭。”
闻声,徐茉淅转过头,“怎么了?”
“我晚点有个宴会,先走了。如果你还害怕就跟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去我那儿住。”
“好,你先忙。”
徐茉淅知道他回国之后事情很多,也不多问,只点点头,添了句,“记得注意休息。”
“……”
高景栩问:“你还有多少订单,今天都忙完了?”
“嗯,早上的时候就忙完了。”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还没等徐茉淅回应,高景栩又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我还缺个女伴,你跟我一起去正好。”
南崎湾位于梨北海港的一角,是所顶级的海上俱乐部,档次很高,聚集了上流社会的各种人物。
安保在入口处疏通车流,让来往的宾客都一一展示邀请函。
徐茉淅和高景栩也跟着站好排队等待进场。
谈话间,一辆黑色的幻影驶来,徐茉淅看着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待看到那显眼的连号车牌时,她才想起来是——
“是段家的车。”
一旁的高景栩开口,“里面的人是段江渝。”
即使见过这人两次,徐茉淅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感到好奇,所以不由地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可透亮的车窗反光,除了自己的脸什么都看不清。
下一秒,车从他们身边过去。
“轿车可以直接进去吗?”徐茉淅问。
“当然不行。”高景栩也看着车远去,驶进夜色,留下一路奢靡和柔旖,“但段家的可以。”
徐茉淅听懂了,没再答话。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以前爷爷把她保护得很好,圈子里大大小小的聚会从没让她参加过。
他说她天生就不适合这种声色场所。
今天她没拒绝高景栩,换上礼服就来了,见到四周的布置倒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相比于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她好像确实更喜欢无人的环境。
“景栩,我能去那边坐坐吗?”
片刻,她指着不远处一个角落。
那里灯光很暗,珠光宝气的人来来往往,倒不容易被注意到。
“嗯?你不舒服么?”
高景栩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徐茉淅摇摇头,“有人来找你了。”
话落,一个跟高景栩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高景栩看着来人,眼神对视一番之后又转过头看了看徐茉淅,嗯了声答应道:“那你过去吧,不要走太远,我先跟别人聊点事。”
语气有点隐匿的懒味。
“好。”
徐茉淅应着,提裙而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重工礼服,是高景栩选的,有点不适合她,裙摆很长,需要慢走才能防止摔倒。
等她坐下后,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她不怎么喜欢看手机,但此时想看的时候又没带,只能盯着酒杯发呆。
一发呆就会情不自禁地想昨晚的事。
她之所以这么耿耿于怀,是因为曾经读书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那时临近高考,也是她在高中为数不多的日子。班主任要求走读生必须每晚十一点才能放学回家。
她几乎是一个人在雾江这个城市里居住。为了让爷爷放心,她每次都跟爷爷说不害怕,然后只身行走在月色里。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那晚,回家的那条小道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灯光扑闪扑闪的,明灭不定,道路上没有任何行人,四周看起来特别阴森。
徐茉淅背着书包走着,迎面遇上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那个人穿着灰色短袖,走路摇摇晃晃的,浑身冒着酒气,大老远就能闻见。
徐茉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垂着头小心避着,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右边迈去。
哪知下一秒那个人也往右走,徐茉淅察觉到他的动作,心下一慌,又换了个方向,那人刻意似的也跟着偏转。
这下徐茉淅彻底慌乱。她抬头,正好撞见一个阴恻恻的眼神,脸上还隐隐约约带着诡异的笑。
徐茉淅快速挪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她腿在发抖,尤其被人这样毫无顾忌地盯着。
“小美女,一个人啊?”
那人开口,一嘴酒味,臭气熏天。
他长得又高又胖,一下子拦住了徐茉淅所有去路。
“有什么事吗?”
闻言,徐茉淅攥紧书包带子,只好站定强迫自己冷静。
“嘿嘿嘿……”
过了一会,他开始发出怪异的笑。
“你看看这是什么?”
还没等徐茉淅反应过来,那人撕拉一声脱下裤子,下面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
徐茉淅想叫,又叫不出。她咬住唇瓣,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那人立马跟了上来,大吼一声,“站住!”
再后来,徐茉淅听不见了,只记得自己拼命跑远,所幸被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救下,然后报了警。
那天她没有被那个人抓住,却由于剧烈运动导致病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年少时候留下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在她心里扎根了很久。
所以每次遇见这种情况,她都会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一幕。
而且当年别的女孩都有父母接送,单她孤身一人,仔细想想总是很心酸。
“小姐。”
一位侍应生倾身举着托盘朝她递酒,打断了她的思路。
“请问您要续杯吗?”
“谢谢,不用了。”
她摆了下手,轻声说道。
余光中却瞥见了高景栩那边。
那里已经站了一行人,有几个人看向自己这边,准确来说是在打量,然后低头不知道在耳语什么。
“好的。那等您有需要再叫我。”
随着侍应生退下,徐茉淅忽地涌起一股想出去走走散心的冲动。
与其坐在这里看别人推杯换盏,不如找一个静谧的地方独自欣赏。
徐茉淅他们来的时候,全都是上的一个游艇,如今她出来站在甲板上,虚浮间,倒能望见海的那一面连绵起伏的遥遥山影,和星星点点的灯塔。
南崎湾以其的风景闻名遐迩,盐白浪花层层叠叠、墨蓝波光飘摇闪烁。
不得不说,夜晚吹海风是件浪漫事。而各界人士也不乏偏爱这样的雅事,买下一艘游艇交由南崎湾负责人托管,并付上数百万的保养费,以闲暇之余观海钓鱼。
再者,就是像今天这样,主持一场大型晚宴,邀请名流巨星。
这艘游艇是众多游艇中最大、也是最气派的。它的豪华程度可以用富埒王侯来形容,却不含一丝俗气。
更深露重,夜色泛泛。聚集的人大多在内舱或者独有的上等客房,很少有人出来,不远处,有人扎堆在围着什么。
好像是一个人,举杯站在那。周围人一脸献媚,掐了尖儿也要凑上去拥簇着搭话,而他却波澜不惊、毫无动容。
或许是什么大人物吧。
徐茉淅投去一瞥,也只能望见一抹黑色衣角。她不太关心主角到底是谁,而是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里的景象固然美丽,但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穿得薄,不敢贸然多吹冷风。在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顺着浮板道原路返回。
里面的路徨徨如迷宫,弯弯绕绕,游走之下,徐茉淅竟忘了来时的路。
凭着感觉,她走到一处无人之境,面前是一扇繁复的木门,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君子兰的油画。
印象中的内舱大厅好像就在里面。
这样想着,她伸手推开门,乍泄一地微光。
里面很暗,跟之前完全不同。徐茉淅察觉到构造的异样,却还是鬼使神差一般地推得更开了。
暗红色的高奢地毯平铺而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屋子的中央摆了一束白色的满天星。
这个包装的玻璃纸。
还有上面的名片……
徐茉淅顿时心生诧异和疑惑,还想近距离走近时。
忽然有人叫住了她的名字。
“徐茉淅。”
声音慵沉,吐字平仄有度。没有不确定,没有好奇,甚至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很单纯地在喊她。
徐茉淅定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想不起来这个声音曾经是否叫过自己,记忆中也匮乏。
她慢慢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黑色衬衫。
再往上,便是一双更为慵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