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人见朱厌醒来,倒吸一口凉气,未得及时觑见顾浮游异状。青喆叫道:“发什么愣,还不快替换阵眼!”
顾浮游将头埋得极低,肩也松垂着,此时站直了身子,仰起头来。
钟靡初皱皱眉,敏感的察觉到异常,轻轻叫,“阿蛮?”
顾浮游侧过身,斜着眸子觑她,说道:“钟靡初。”顾浮游将饮恨一转,倒握剑柄,将剑背在身后,“何必费这么大力,封印朱厌,为的什么。”
钟靡初心里一惊,面上不变,柔和的说,“为了安宁。”
青喆和封岁防着朱厌,可那朱厌盯着他们,不发一声,太过平和,但这样的沉寂,反叫他们心中不安。朱厌那一双漩涡般的火眼,诡秘难测,火热热的颜色,给人阴冷邪恶的感触。
顾浮游反问:“安宁?”
顾浮游眼神憎厌,“仙宗那些人值得什么安宁,他们要杀我,我却得救他们,这是个什么道理。”
钟靡初眼角余光瞥到青喆的手势,不动声色的向顾浮游靠近,“不是为了他们的安宁,是为了我们,为了宜儿,为了斋先生,封岁,老七……”
顾浮游道:“李明净一干人等也会从中受益,还有杜判……”提起杜判,她便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他。
钟靡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天理昭昭,善恶有报,那些人终究会得到惩罚,不过是时候未到。”
顾浮游嗤笑一声,极轻蔑的,“哪里来的天理,若有天理,左家早七百年前就该没了,如今灭了左家的也不是天理,是我顾浮游。”
她想到什么,望着朱厌,一双眼睛似乎也蓄了一团火,她笑道:“这个世道不公平,好事不会落在所有人身上,但是灾难面前,人人平等,不如把它放出去,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话未说完,钟靡初一把抢过来抱住她,手托着她的脸,扶正了对着自己,“阿蛮,看着我。”
目光对视,顾浮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青喆趁机从她身后来夺饮恨,便在此时,一直安静的朱厌突然吼叫出声,声音近乎凝出实质,如透明的波纹,一圈圈袭来,似重锤击打在全身,吼叫引起狂风。
青喆动作因此一滞,顾浮游得以察觉,饮恨一转,就要对青喆动手。钟靡初眼明手快,扼住顾浮游手腕。
顾浮游怒从心头起,血往脑袋上冲,手一松,剑下落,另一手迅速接过,反手一剑,向钟靡初攻去。
钟靡初往后一跃,躲了开去,但对着顾浮游,疏于防备,慢上一步,脸颊叫剑锋擦了一下,下颏一片龙鳞浮了出来。她微抬下巴,手指触在龙鳞上,看向顾浮游。
方才那一剑出的太快,顾浮游自己尚未反应过来做了什么,待得意识到时,望着钟靡初,怔住了,嗫嚅着,“我,不知道……”她自己也不能明白为了什么,她竟对着钟靡初出手了,一时间惶惑、惊惧、暴躁齐来。
青喆寻着这空隙,一把跃过来擒住她,在失神的顾浮游立即挣扎起来,神色狠厉,宛如野兽,要将青喆撕扯了才罢休。
青喆下手毫不留情,扭着顾浮游双臂,灵力倒灌入顾浮游体内,顾浮游双臂奇痛难当,痛哼出声。青喆夺过她手中的饮恨,说道:“你就这点本事,一会儿功夫便遭朱厌迷了心窍。”
钟靡初情不自禁轻呼,“前辈。”
青喆自然知道她是叫自己下手轻些,但他手上一刻未松,“朱厌乃战场怨气杀气凝结,倘若世间分阴阳,分正邪,它便是阴之极致,邪之极致,人若心中有阴暗,极易受他影响,哪怕只有一点,心志不坚,也能叫他勾出来。”这也是朱厌不好对付的原因之一。
顾浮游说话,前后相悖,显然是受朱厌影响了。
忽然间,朱厌吼声倏变,钟靡初已有预感,闪身拦在顾浮游和青喆身前,召出庚辰,庚辰化作万道剑光,拦成三道剑墙。
朱厌右臂从崖边上一路刮擦而至,只是一挥拳的动作,引得风狂石舞,地动山摇,剑墙锵、锵、锵、连碎三声,余势未歇,右手尖端爪如利剑,一抓而过,迅疾的肉眼难捕捉。
钟靡初闷哼一声,血珠飞溅到空中,这一爪之疾,风驰电掣,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之凶悍,破了分神颠峰外修的防御不止,还抓破了龙鳞。
被束缚至此,还有如此能力。朱厌神通,可见一斑。
庚辰将自己从山壁中抽出,飞回钟靡初身侧。钟靡初捂着左臂,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朱厌大半身躯依旧困在岩浆之中,只他头部,右肩至右臂能活动,龙骨原先当是封住了它头颅以外的地方,然而有两根龙骨断裂了,想必朱厌右臂由此挣脱。
它能控制身躯一个部位,幻化大小,方才那一击,钟靡初匆忙得见,朱厌手臂倏地变幻,臂细拳粗,铁锤一般。
朱厌张嘴,露出獠牙。兽脸做不出过多表情,但钟靡初莫名觉得它是在讥嘲。
青喆喝顾浮游:“还不快清醒过来。”
青喆瞥到顾浮游朝朱厌望了一眼。朱厌张嘴,又是长吼,震得人胸中发闷。
青喆立即脸色铁青,心中震骇,手中动作一点不慢。他封住顾浮游灵力,迅速绕到顾浮游身前,做这些事时,已对钟靡初道:“龙王,这丫头不是被朱厌惑了心神,她是与朱厌有了共鸣。你守着朱厌,别让它攻过来。”
青喆在心底暗道:“遭的很,怎会到这个地步。”
钟靡初来不及多问,朱厌下一击已然到来。
青喆双指点在顾浮游天宫,灵力入天宫,稍有不慎,毁其大脑,一生痴傻。这是何等要紧的地方,但青喆硬是不留一点心肠,在他眼中,自是封印朱厌更为重要,容不得一点差错。
外部灵力介入,顾浮游神思被冲荡,她心中正挣扎不已,一片混沌,不曾防备。青喆灵力进入,顾浮游犹如在密闭温热的地方呆久了,头昏脑胀,拉开门时,凉风袭人,醒人心脾。
顾浮游恍恍惚惚,回了一点神来。
青喆见状,对封岁道:“那谁,带她出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若是被朱厌惑了心神,他倒是可以将人打醒,若是共鸣,他怕顾浮游留的太久,被朱厌感染成第二个‘朱厌’。现在阵法已然修复完成,只差得换阵眼和封阵,幸而是她不在此处也不要紧了。
封岁走过来,扶住软倒的顾浮游,迟疑的看着青喆。青喆道:“愣着做什么!”
封岁望了钟靡初一眼,那样厉害的人,对着朱厌一条臂膀,也打的分/身乏术,封岁不再耽搁,架起顾浮游,带她往黑山外走。
朱厌吼声加剧,这吼啸声中夹杂了一声龙吟。顾浮游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中,白龙缠住朱厌右臂,狠狠咬在朱厌肩上,獠牙有森巴的光,凶猛的似乎要将朱厌右臂撕下来。
朱厌提起右臂就往深渊边上砸去,黑山震动不止。青喆飞到朱厌头顶上,要替换阵眼,渊下岩浆动荡,一股岩浆上涌,化作朱厌的身形,双手往青喆抓去,尚未近身,已感热气。青喆落下雷霆,那岩浆被击碎又重聚。
这里遏制灵力流动,不止压制朱厌,也压制了他们。
顾浮游挣扎着要往里去,叫道:“钟靡初!”
青喆听到声音,回头怒喝:“还不快带她出去!”
封岁咬咬牙,硬拖着顾浮游往外走。顾浮游望着那一幕,脑海里却闪过另一幅画面──
“帝乙!”
白龙庞大的身躯将朱厌缠绕,冲着出口怒吼:“还不快带她出去!”
“青喆,将她带出去!”
青喆反剪了她的手,“青帝,外面的阵法需你布置,你身为族长,偌大的青鸾族需你操持,任何人都能留在这里,你不行。”
青筠最终是半妥协,半遭人强行拖拽,一路远离,白龙与朱厌,消失在视线尽头。
顾浮游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不,不,我不出去,钟靡初……”
然而她灵力被封,天宫遭青喆强行入/侵,此刻虚弱的很,挣不开封岁的桎梏。
白龙和朱厌便也如那画面之中,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
顾浮游离开不久,白龙獠牙深扎进朱厌血肉之中,朱厌痛嗥一声,手臂撞击山壁,落实纷纷,砸在白龙身上,又往岩浆之中伸去。
白龙从它身上松了下来,恢复人身,滚落在地,还没爬起身,已呕出一口血来。
朱厌肩上鲜血淋漓,也分不清是朱厌的还是白龙的。
钟靡初擦了擦嘴角,呼吸在颤,然而拿过庚辰时,已经稳稳当当站起来,站得笔挺。
钟靡初看了一眼青喆,钟靡初问道:“前辈,何为共鸣?”
青喆还在与岩浆所化的朱厌缠斗,心道哪里是说闲话的时候。可是匆忙一眼间瞥到钟靡初神色,还是不由自主给她解释,“朱厌好战,也喜欢战争,爱这世间混沌。这世上有一些人,龙族,青鸾族,嗜杀,挑动战争,制造混乱,不论是自主的,还是被迫的,厮杀过久,容易泯灭本性,青鸾族称其为入魔,不再是人,不是龙族,不是青鸾族了。战场下来的血腥气,寻常人嗅不到,朱厌却是对它敏感的很。都是向暗而生的东西,自然互相吸引,便是人间所道的臭味相投罢。”
听着青喆说时,钟靡初眉间溢出担忧之色,然而一个转念,钟靡初冷冷的望住朱厌时,已是神色坚定。
钟靡初绕过朱厌进攻,飞身到青喆身旁,说道:“前辈,替换阵眼,封阵,一并让我来,你替我制造时机,寻着空隙,离开此处。”
青喆不赞同,“替换阵眼,封阵,我若出去了,你还要提防朱厌袭击,你非是心有七窍,如何一心三用。”
钟靡初已从青喆手中取过饮恨,说道:“它会帮我。”
饮恨是顾浮游的灵剑,初生灵智,认了主,排斥外人。青喆比顾浮游修为高,所以拿得动它,却也是强硬压制的效果,遑论用它了。钟靡初拿在手中,却十分轻巧,饮恨轻颤,似乎被她拿在手里,受用得很。
青喆不由得诧异,倒也没听说过友人之间要好到能使用对方灵剑的。
青喆仍不放心时。钟靡初道:“迟则生变。”
青喆思忖一遭,方才应了,心想若是不成,再思它法。
钟靡初却是另有考量,诚然,她与青喆合力寻找机会,替换阵眼,再由她来封阵,稳妥一些,却不知要耗到何时。但她担心,担心拖的越久,朱厌对顾浮游的影响越大。她要速战速决。
青喆凝聚灵力,灵剑布满灵光,犹如雷霆,整个山洞内,滋滋作响,雷光如蛛网,漫向四面八方,他要蓄力,全力一击,以给钟靡初机会。
瞅准了朱厌的动作,青喆冷叱一声,雷光大涨,霹雳声响,岩浆化身的朱厌被击穿了数个大洞,难保身形,朱厌被雷电击中,似乎被麻痹住了。
钟靡初知道这不能制住他太久,接着青喆的一击,倒转饮恨,饮恨相应她擅长的术法,为其增幅,冰霜自剑下蔓延开来,冻住了朱厌,冻住了山岩,就连那岩浆也被厚厚的寒冰覆盖。
钟靡初飞身至朱厌头顶,抚摸饮恨剑身,阖了一下眸子,敛住不舍,将它递了出去,替换阵眼,成功之时,阵法瞬间一新,便似铜像镀金,阵法间的联系更为密切。
替换了阵眼,修补过后的连环阵,反倒是比刚设立时的连环阵更为巍然强势,青喆心里为顾浮游的能力惊叹了一把。
封阵便如关门落锁,许许多多的阵法封阵法子如出一辙,钟靡初不熟阵法,也懂得封阵。
钟靡初手中掐诀,便待封阵。青喆看了一眼朱厌,尚在冰冻之中,时间绰绰有余,化一道青气,往山洞外飞去。
连环阵渐渐封闭,却传来一道不和谐之声。
咔嚓声响,脚下寒冰裂开一道裂缝。
钟靡初情知朱厌挣脱了冰封,奈何连环阵未能封锁完毕,不能闪身躲避,只能急召庚辰,一手封阵,一手御剑,以攻为守。
剑势磅礴,如流星坠地。
朱厌料到若叫钟靡初得逞,它又要在此处封印上千千万万年,是以孤注一掷,丝毫不避。
若寻常灵兽,受这一剑,不说性命立时便无,就说那手掌怕是片肉无存。
剑气贯穿朱厌肉掌,带起一层血雾,留下的创口,只是杯口粗细的伤口。
朱厌肉掌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离钟靡初不过数步之遥,转瞬便至。连环阵已然要封闭完整,顷刻之间。
便是这生死存亡之间,大事成败之际。饮恨展开防御阵法,护住钟靡初,朱厌利爪直袭钟靡初,轰然一声,一道身影被打的撞向山壁,整面山墙向里凹陷。
朱厌抬头,饮恨悬在头顶,光华虽弱,却有绵绵不绝,永不熄灭之势。连环阵在最后一刻,封锁完毕,又是万万年的不见天日。朱厌凄厉长啸,诉不尽的怨恨,愤怒,绝望。
钟靡初从凹陷处掉落,跌跪在地,捂着腹部,血色在她衣服上洇开。她皱住眉,闷哼声从鼻间溢出,倘若不是最后一刻,饮恨的阵法拖延了些儿时候,便不止是受这点儿伤了。
朱厌头一侧,在朝钟靡初这里看,似乎空气都开始躁动,寒冰已为热流消解。朱厌再次出手,竟是比前一次的更为疯狂,它要拿这阻了它生路的白龙泄愤。
封岁带着顾浮游出了黑山后,顾浮游情绪激荡,昏晕了过去。
封岁向青蔓诉清前因后果。青蔓一壁为顾浮游疗伤,一壁嫌弃道:“没用。”
好半晌不见顾浮游醒来,黑山内又动的厉害,青蔓望山望半晌,回头来见顾浮游没有动静,气的拿法杖敲顾浮游的脑袋,“还不醒!”
顾浮游并未受过什么外伤,先受朱厌影响,后遭青喆强入天宫,伤不在身,在神,青蔓所能为,不过是理顺其灵力,喂些明心静神的丹药,接下来的看顾浮游自身意志。
说这意志,受此大难,肉身被毁,孤魂一缕,借尸重生,在仇恨之中挣扎,历经战场的腥风血雨,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迷失了自己,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黑山又是一震,封岁叫道:“是青喆前辈。”
青蔓回头看去,一道青气飞了出来,在他二人前化出身形,便是青喆。青喆来不及与她说话,就朝山中看去,原来那道裂口,正在渐渐合闭。
直到再看不出,青喆如释重负。
成了。
顾浮游猛地坐起,叫道:“钟靡初!”
她耳边满是冷汗,惊恐不定,显是从噩梦之中脱身,却还分不清此刻是梦是现实。
她朝青蔓三人一看,后知后觉,匆忙站起身来,太急,踉跄一步。
青蔓道:“正好,里边封阵了,你召唤她出来罢。”即便是这等时候,青蔓声音依旧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散漫。
“啊,是。”顾浮游人还有些恍惚,“召唤她。”
阵法深熟于心,即便心不在焉,她也能完后的结出这道召唤阵,可阵出半日,并无反应,没有人出来,望望天空,也并没有白龙的影子。
顾浮游的心咯噔一下,似猛地坠进寒潭,那些还在飘散的思绪,一下子回拢来。她看着灵光渐渐黯淡的召唤阵,低声喃喃:“钟靡初……”
青蔓和青喆似也没有料到这一下,封岁道:“师尊,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再重试一次。”
顾浮游点头,对,应当是哪里出了错,要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前两次都是一召即出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错。
她把那些曾不在意的细节,注重在注重,生怕漏了一点儿,便与想要的结果擦肩而过,这次连名字也叫了出来,“南烛君。”许久不曾这样唤过她。
这时候的一分一秒,都显得漫长无比。
待得时间过去了,心里又想可能时间未到,再等等,并不愿接受人没有出来的结果。
实在不行,换个名字,叫,“钟靡初。”
继续试,继续等。
没有人出来。
恐慌渐渐堆积,她将名字论个儿叫个遍,“钟师姐,钟靡初,南烛君,陛下,晏清……”
直至灵光散了,无人应她。
青蔓和青喆心里能猜想到,没有应召唤阵,无非两种结果,一种召唤的灵兽已亡,或是压根不能召唤出来。无论那种,说出来,必然叫跟前的人崩溃,若是不说,这人也迟早崩溃。无解。
怎是这般结果。
两位大能,帮不上些些儿的忙,看着顾浮游饮泣,似乎看到多年前的青筠,愧疚,怅惘,轻轻叹上一声,无人听见。
顾浮游划破手掌,加了自己的血,第三次开召唤阵,加了血增加不了多少作用,不过是她心里想,血中蕴含灵力,多一点灵力,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唤,“钟靡初。”
她低垂着头,将抬未抬,不敢看结果,又想知道结果,时限过去,未见人影。
不得不面对钟靡初出不来的现实,先是一片茫然,她并未想过会与钟靡初永隔,心里觉得就算永隔,也该是自己先走了,其后是不知所措的惶然,进而绝望,想一想,也像是把心捣烂了。
她受不了,祈求的,哭诉的,委屈的大喊,“钟靡初!!!”
声音远远传去,似乎在天空回荡。
不知是流泪了,还是下雨了,冰冷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又是一滴,这一次,顾浮游确认是下雨了,即便热泪积蓄眼眶。是下雨了。
她嗅到一股血腥味,雨水滴到手上,抬头一看,竟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何曾有过红色的雨。
她抬头看去,雨淅淅沥沥的下下来,一场红雨,刺鼻的血腥味。
连云雾都染成了红色。
顾浮游眸子猛地睁大,要爬起身,竟没能起来,在地上撑了一把,蹒跚着冲了出去,一把接住坠下来的人。
顾浮游有些忘了钟靡初来时穿的什么衣裳,但知道不是红色。
顾浮游小心翼翼擦了擦她的脸,想要说什么,喉咙哽住了,眼睛酸热,再忍不住,泪水直落下来。
不是青筠在哭,是她在哭,不是为了帝乙,是为了钟靡初。
她终于能开口,将脸贴偎在她额头,哑声说:“不要怕,你出来了。”
她心里知道,这话并不是在安慰钟靡初,是在安慰自己,为自己这不断颤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