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城设有城防侦查,只是安逸多年,早已松懈。待得城楼守城的修士察觉得有大批修士踏入境内,去禀告城主,待得芦城城主赶来。
只见天际黑压压一片,如黑云压境,寒风呼啸。
城主抬头望着,倾压而下的灵力,让他心慌不已。
“快开阵法!发信号,通知三十三重天,叫各城派人来支援,快!快!”
“召集修士!”声音远传开去。
东面一座塔楼看守修士见闻,立即敲响金钟,钟响三声,全城警戒。
四处城门的阵法开启,灵光肉眼可见,犹如穹庐,罩住整座城池。
城主急下城墙,将将踏到最后一阶。
轰然一声。
城主心头一震,隆隆几声重响,伴随着钟声,东边一片惊呼。
原是一把灵剑飞进来,那守城的阵法不知何故失了效,竟是片刻都未抵拦住,消失的无影无踪。
灵剑将塔楼内悬钟的锁链斩断,金钟落下,从塔楼滚落,砸到了街上。
百姓不知何故,只见修士如云,负剑聚集,又听金钟声响,难免慌张。
金钟砸下去时,街上已乱成了一片。
那片“阴云”侵进来,城楼上设了远攻的灵弩,慌乱之际,竟不能操作自如,只寥寥几箭射出,威力发挥不出十之三四,叫人轻松避开。
城主抬头望向天空,无意间与顾浮游目光相处。
三十三重天的大宴他曾去过,见过青鸾。
当下骇异,向天大声叫道:“前辈,前辈这是何意……”
曾经座上宾,今日怎成了敌军将。
他见青鸾嘴角微勾,面带讥诮,唇瓣张合,说了两字,勉强辨出是“动手”。
天际修士在他眼中,便似猎鹰,瞅准了猎物,俯冲而下。
他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
这青鸾是分神期修士,城中无一人是她对手,人手亦是不足,支援不知何时才来。
天地灰的发亮,他望着阴霾之下的城池。
万想不到,在自家的地盘上,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我左家的地界……”
“城主,城主,快走!逃命要紧!”
左右护送着他,暗中逃离城池,城内黑烟冲天,沦陷到敌手竟是不费半日功夫。
“城主,莫要看了。”左右拉着他前行:“城主去往三十三重天禀过宗主,待宗主派人来,还怕收不回芦城么。”
“城主,此时脱身为要,迟早能收拾了那青鸾,但绝不是此刻。”
三人话语未尽,忽见前方一行人拦住去路,定睛看清,竟是芦城地界上两座小城周家与傅家的当家人。
未待开口,身后追兵已至。
萧中庭带着老七拦住他三人后路。
这城主郁结于心,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信号发出,半日不见你们踪迹,原是与那青鸾狼狈为奸,枉我左家护你们千百年,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
城主骤然回头,瞪着萧中庭:“这里是南洲!你们真以为你们翻得了左家的天!”
萧中庭睨他,谑道:“南洲?你左家已不是这南洲的天了。”
一月内,北方城池接连被攻破。
究其原因,万通城传送阵法被毁,消息接受过慢,疏于防备。各大城池孤军作战,战力无一匹敌顾浮游手中掌控的奴隶,更何况有反抗左家的世家与顾浮游里应外合,左家城池被各个击破。
顾浮游得一城,丢一城,永不留作据点。
左家闻风赶来,只余一座半毁空城。
待得南洲都已知晓青鸾带领修士攻打南洲,南洲北方已沦陷,白鹿城和万通城两大主城已成废墟。
人心惶惶,担惊受怕,就怕一睁眼,这青鸾打到了自己城池跟前。
各大城池纷纷派人去往三十三重天,求见左岳之,请宗内下派大能驻守城池。
离恨天,朱陵断台上,左岳之坐在宗主宝座上,手扶额头,愁眉难展。
“有那青鸾的踪迹了么?”
“宗主,查探不到。”
大长老凝声道:“这么大一批人,怎会查不到。”
跪在阶下的人战战兢兢:“龙,龙王与她一道,但凡靠近些,立即被察觉……”
“又是龙王!哪里都有她!”恼怒之声在离恨天上回荡。
左岳之倚着额,闭上眼,沉叹了一声:“杜判。”
杜判上前来,行礼道:“宗主,若是不能预知青鸾下一步行动,咱们难以派人支援,只能处于被动。这青鸾行事不合常理,攻取城池,不占为己有,永远往下一座城池去,时不时杀一个回马枪,我们永远慢她一步。若是应了各大城主要求,派宗内修士驻守各大城池,三十三重天中空,青鸾直取三十三重天,到时候怕就是三十三重天失守了。”
几大长老愤懑不已,喝道:“这青鸾惑左圆融,杀左韶德,两座大城不要,四处征伐,除了洗劫法器灵石,什么都不要,她也是分神期,如此杀伐,难道就不怕天谴,她求什么?”
左岳之派了人去万通城和白鹿城地界,遇见左韶德二子,捉来三十三重天上审问,方才知晓荼山中事,知左韶德已死;去往白鹿城的修士返回,才知白鹿城已空,左家修士一个未存,不论是左圆融,还是左青锋……
“这青鸾真是丧心病狂,莫不是以战事为乐?”
“我看不然,或许是青鸾族派来的内奸,搅乱我南洲,否则那小龙王怎会与这青鸾勾搭到一起去。收复五洲,从我南洲始。”
“若是如此,此刻中洲就该有动静了,怎的不见一名青鸾族人踏足南洲。我看这青鸾所作所为非是中洲授意。”
左岳之沉声道:“是本尊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杜判道:“是那青鸾太会演戏,便连两位执法亦是被骗,宗主毋须过分自责,此时还以商议对策为要。”
左岳之道:“以杜判所想,该当如何?”
“相信宗主心内早有决断。”
左岳之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朱陵断台上肃静,待他发话。
左岳之手扶住宝座椅背,叹道:“求碧落宗派人罢。”
“是。”
南洲九月的天,正是结实之际。
顾浮游的人马几乎踏遍了整个南洲,除了那三十三重天。
攻下的城池一座未留,除了身前这一座逍遥城。
逍遥城郊外有很大一片稻田,普通百姓种稻,秋风一来,金浪翻涌,所以有那样的摇篮曲。
她孤身一人,在稻田中缓步而行。
自打苏醒后,出仙落,未回过逍遥城一次,许是近乡情怯。
她听思渺说,七百年前一战,逍遥城被左天朗一把火烧的差不多了。
左家惦记逍遥城界内几座灵矿,这才重新修建。
七百年间,百姓已然换了好几批。
这处地方,是故土,也不是故土了。
顾浮游走到城楼前,看到城楼上被吊着的左天朗,笑道:“果然还是吊在这里最好看。”
她每到一处城池,必要将左天朗吊到城楼上。
站在城下欣赏他被吊上去,仿佛成了一股执念。
众人不敢多问,只能依言而行。
顾浮游歪头,发现左天朗神色呆滞,脸上有淤青。
萧中庭就站在城楼边。顾浮游道:“你怎么折腾的他,看他神情,哪里还认得出是左天朗。”那不可一世的神情没了,成了逃避现实的模样。
萧中庭道:“大人莫问了,怕污了大人耳朵。”
顾浮游淡道:“别弄死了。”
往城里去。
逍遥城是她攻打的众多城池里,损伤最小的,城池基本保持原来的模样。
去往城主府的路已经变了。她在城主府前呆站了一会儿,方才进去,路过书房时,见有人。
悄然进去,见是斋先生,折扇放在一旁,正挥笔写些什么。
顾浮游站在她身后,抱臂观看,只见斋先生写道
——旧历末年,大人异军突起,四海龙君暗助,扫荡南疆,所向披靡,美色得白鹿,离间得万通,所过之处,左氏修士闻风而丧胆。
顾浮游道:“你这写的什么?”
斋先生被她突然出声,吓得掉了笔,拍抚胸口:“你别鬼似的走到我身后,冷不丁说话,吓死人。”
“死了吗?”
“……”
斋先生撇撇嘴,拿起纸张吹了吹:“给你写传记,待得后世说起,你顾浮游大名鼎鼎,是气吞南洲的真豪杰。”
顾浮游嗤的一声笑:“身外名,豪杰狗熊,有何区别。”
斋先生挑眉,惊讶道:“身外名?钟姑娘可是说你喜欢这东西。”
顾浮游眸光微晃,垂下眸子:“那是以前,无事可做,只求虚名。”
斋先生笑道:“名有什么不好。”
柳娘和廿三见书房来,见她在,匆忙行礼:“大人。”
两人原是来上课的。
奴隶中有许多自幼在白鹿城中,很多的不识字,是左家刻意为之,不识字,无思想,便易摆布。
似廿三,似柳娘。
斋先生得知后,得空便教授众人识字,虽非一日之功,但她乐得为人师。
其中以柳娘和廿三最具慧根。
斋先生道:“我寿命有限,生死有时,终有一日魂归于天。若是她俩学有所成,日后便可继承我位,成你手下一等军师。”
虽以玩笑的语气说,却是真话。
顾浮游问廿三道:“你师傅呢?”
廿三面对她时,仍是惧畏,但已能对答一两句话,说道:“在,在东边花园凉亭,和思渺大人说话。”
顾浮游出门往东园去。从月门进时,便见到钟靡初和思渺并肩而立,站在栏杆边,望着池塘。
钟靡初道:“一直未得空静下来与你说几句话,荼山那日,多谢你。”
思渺面无表情,三足乌声音尖利:“我藏身万药阁多年,接触杜判,接触万药阁输送给虚灵宗的丹药,非是为你。左韶德服用的丹药正好是我碰过的,是你气运,命不该绝,毋须谢我。”
顾浮游走来,笑道:“这就叫人定胜天。思渺,无你碰左家的丹药,哪里有她今日的气运。你是因,她是果。龙王欠人情可不多见,用不着拒绝她。”
钟靡初声音轻快:“阿蛮。”
三足乌道:“当初大师姐将我从陆燕东手中救出,一命换一命,两消罢。”
提起陆燕东,顾浮游脸色微青。
笑着转过话题,问道:“你们凑在一起说话倒是少见,先前在聊些什么?”
思渺看向她,目光有了点光,变得柔和,深深地看着她。
三足乌似受她影响,语气也极轻道:“阿蛮,之后我会与大师姐一起行动。”
商会收到消息,虚灵宗向三仙宗求助。
苍梧宗利字当头,局势明朗前,不会轻易行动。
遣云宗一向涉世最浅,态度不明。
但碧落宗的行动是一定的,百年前,碧落宗已与虚灵宗联姻。
碧落宗会派人来南洲相助。
顾浮游一人对付两宗,难免吃力。
钟靡初要回东海去,牵制住碧落宗。
顾浮游早已知道了,也默认了。
但她不知道思渺也要去。
其实心底想想,也能猜到了。
所以没有惊讶,只是牵住她的手,垂头默默无言。
良久,良久,她低声道:“好。”
思渺是个坚韧明达的人,一直清楚自己要什么,不因外人改变,从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