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游:“……”
那铃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顾浮游狐疑的走过去,捡起来拿到眼前端详。
铃铛又开始叮铃铃狂响,刺得顾浮游耳膜生疼,五脏六腑的躁气都被激了出来,恨不得一把将这铃铛掼在地上。
“这是掩耳铃?”
顾浮游回头看去。钟靡初站在她身后,正将庚辰收回,她脸色已恢复如常,额间的龙角也隐去了,除却那股倦态,微红的眼眶,已然瞧不出什么异样。
“应当是。”就这么一刻疏忽下,铃铛从她手中逃出。
顾浮游气恼道:“嘿!”
掩耳铃径直飞到钟靡初跟前,围着钟靡初飞了一圈,好似在打量她,最后在她跟前摇了两摇,这次声音堪称温柔。
顾浮游笑骂道:“还是个看人下菜的法器。”
钟靡初看到掩耳铃上有血迹,目光顺之移到顾浮游身上:“你的手……”
顾浮游闻言,茫然抬起双掌,她的右掌上面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鲜血顺着手背滴在地上,先前身心在钟靡初身上,浑然忘了手上还有伤。
“手伸来。”
顾浮游依言照做。钟靡初执着她的手,引动一股细小的水流,将血迹清洗干净,灵力输入,止住了流血。
顾浮游含笑望着她做这一切,也不觉得伤口疼。
掩耳铃叮铃一声轻响,落在钟靡初头顶。
眼看着钟靡初微垂着头,脑袋顶着一口铃铛,模样甚是可亲。顾浮游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它好像很喜欢你。”
钟靡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顾浮游心想,这掩耳铃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若真如书上所说,掩耳铃全力施展神威时远不止这种地步。
她琢磨道:“说不准是我们误入了它的领域,而不是它主动攻击我们。”
她们会陷入幻境难以自拔,只因胸中心结未解。
顾浮游思忖着,外面那九宫八卦阵是为护这掩耳铃,有可能思世叔也是误入此处,被掩耳铃所伤,才导致灵台受损。
她思绪正飞远,手上猛地一疼。
钟靡初用手帕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用力的系了结。
顾浮游望向手背的结,像支棱着的一双白兔耳。她用手拨弄着。
钟靡初说道:“下次不要再做用手抓剑这样的傻事了。”语气之中是满腔无奈。
原来她想起来了先前沉迷幻境时的事。
顾浮游正要开口说话。地面轰隆一震,天摇地动。
顾浮游脸色一变:“是顾怀忧他们?!”
钟靡初道:“过去看看。”
两人往动静传来的方向赶去。途中,钟靡初一把抓下脑袋上的掩耳铃,送到顾浮游手中,说道:“这掩耳铃是无主之物,你试试看操控它,留着护身。”
顾浮游拿着掩耳铃,掩耳铃叮叮当当响,显然是在抗议。
顾浮游嘴角往下一拉。这掩耳铃一点都不乖,操控它?操控庚辰都比操控它简单。
两人出了石廊,顺着一条通道走,豁然开朗时,眼前显出一座巍峨宫殿。
宫殿前两拨人正在交手,其中一方正是顾怀忧和思渺。思渺向一人怒骂道:“狗杂种!卑鄙无耻,世间无人能出你右!”
顾浮游心想思渺虽有时候口上不留情,但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极少说粗话。如今粗言辱骂,必是气愤至极。
与顾怀忧和思渺交手的两人修为不弱,两方身手是旗鼓相当。
另有三人站在宫殿的台阶上,作壁上观。那站在中间的人一身雪白金边的锦袍,清癯的脸,俯视着的轻蔑的笑,竟是左天伊。
思渺那话是骂他的。
左天伊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那群贱民不知好歹,自己找死。你爹居然为了那么两条贱命找我不痛快。我左家是天道之子,天命庇佑。惹我?结果如何,你爹掉入地洞,陷入重重危险。还要找我问罪,落得如斯下场,是他脑子有问题,自讨苦吃,怨不得我福佑庇身啊。”
左天伊两名属下遽然盯向顾浮游两人所处的洞口,说道:“城主,有人来了。”
顾浮游和钟靡初见已被发现,也不再躲藏,索性走了出去。
左天伊那一番话里隐藏的信息不少。顾浮游就此能猜出一二,因而语气十分不善:“左天伊,你怎么在这里。”
顾怀忧听到声音,交手空隙间一看,见是她二人,心下大松,大叫道:“阿蛮,宁城掉落下来的百姓都在宫殿里,钟师姐,劳烦你带着他们和阿蛮速速离开,不要与左天伊纠缠。”
顾浮游见顾怀忧和思渺与左天伊两名手下打的难分难解,有心要钟靡初出手相助,同时又疑惑甘奉忠去了何处。
思绪正绕到此处,大地又是一震,哗啦一声巨响。
众人身前那座宫殿的屋顶瓦片破开。灵力躁动,两道身影飞出,一上一下,正在交手。
一人宝刀光寒,一人掌风刚劲,众人看去只得见千道刀光,万道掌影。
正是甘奉忠与左天伊的手下燕支。
若非两人打的克制,这里又有防御的阵法,这地方早已被他俩拆散了架。
那燕支与甘奉忠交手之时,仍留意着左天伊的安危,余光瞥到顾浮游和钟靡初两人,眸子蓦然一瞪,喊道:“城主,掩耳铃在顾浮游手上!”
一语似惊雷,炸在几人耳边。
左天伊目光一直被钟靡初吸引去了,倒不曾多留意顾浮游,现在经过燕支提醒,朝顾浮游一看。
顾浮游一直想把掩耳铃收起来,奈何掩耳铃始终不配合,结果被燕支和左天伊看了个正着。
左天伊此番一直暗中跟在顾浮游等人身后,随着他们又重新进到了这地方,一为灭口地下的宁城百姓,二便是为了这法器掩耳铃。
他上次在这里见着掩耳铃现过一次身,只觉得眼熟,回去一查,竟是法器掩耳铃。
见是这等宝物,自然心痒难耐,想收为己有。
左天伊大笑了两声:“老天庇佑,雨魄,云魂,将掩耳铃夺过来。”
在上边左天伊就算瞧上了眼,也好歹还做做样子,现在落入地洞,竟是想要直接动手开抢。顾浮游不禁说道:“臭不要脸!”
话音才落,左天伊身后两人虚影一晃,霎时到了顾浮游跟前。
顾浮游冒出一身冷汗。那两双大手朝她压下来,她反抗不了丝毫。
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
就在那手近乎靠近她手臂时,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寒毛慢慢立起。倏忽间,腰间一紧,眼前一花,再看清时,发现已经绕过了众人,站在了宫殿的廊道下。
她身前站着一道身影,青丝微动,衣袂轻飘,本是婀娜纤细,却如山高,坚不可摧。
两人才站定,只是一息,雨魄和云魂又已追了上来。
钟靡初手握庚辰,挡在顾浮游跟前,将他二人拦了下来。
思渺叫道:“大师姐,当心,他二人是金丹中期的修士。”
与钟靡初修为相当。
顾浮游心生担忧。钟靡初虽是内外双修,但以一敌二,难免吃力。
她想要帮她,可这金丹期的较量,她难插得上手,只是靠近一步,都被双方灵气压的腿软。
钟靡初避开二人一击,与两名高手较量,她仍是不疾不徐,对顾浮游说道:“你进去,暂时不要出来。”
“可是你……”
“宁城百姓在殿内,你有更需要帮助的人。”
顾浮游被她一语惊醒,心想:“我在这里反倒让她束手束脚,耽误之急,是要确保宁城百姓的安危,这才是我们来的主要目的。”
她点点头,说道:“好。”又神色郑重的叮嘱:“你要小心。”
“你也是。”
顾浮游目光仍是望着她,退了两步,才转身往殿中去,过殿门时,不经意间扫到殿门匾额。
蕊珠宫。
顾浮游瞳仁微缩,怔了一怔,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怎么又是蕊珠宫。
入了殿后,殿中光线又黯淡,除了一重重殿柱外,并无他物,空旷高阔,一眼望过去似望不到头一般。
“有人吗?”
“浮游姐姐?”
声线耳熟,顾浮游寻声望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素衣少女躲在殿柱后。
“阿蒙?!”
顾浮游走过去,由烛火蜻蜓的光芒一照才发现她形容狼狈,身上还有血迹,两眼红肿,神色凄苦。
阿蒙一把抱住她,哀哭了起来。
顾浮游不由得一愕,放柔了声音,抚了抚她脑袋道:“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蒙叔呢?”
顾浮游口中的蒙叔是思龚侯的属下,阿蒙是他的女儿。顾浮游来宁城玩闹,总是阿蒙来伺候她起居,是以与她相识,待她亲厚。
阿蒙悲怆的哭声引得殿中的人注意,有两人自殿深处走了出来,见了顾浮游叫道:“三小姐。”
阿蒙哭的不能自抑,也问不出什么来。
顾浮游向那两人问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三小姐请跟我来。”
两人带着顾浮游往殿深处去,只见一空地上有一处防御阵法,阵法的灵光已相当微弱,几欲溃散。
阵法中坐着五六人,都是宁城的百姓,两眼凹陷,眸带血丝。
顾浮游将下矿的事一问,带路的两人便将事情原委简单说来。
——当初他们如往常进山采矿,撞见了火城的人盗矿。
一人气愤的说道:“他们太过分了。平时在边界上多挖一点灵矿,我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哪里晓得他们是越忍让越嚣张,明目张胆的挖到我们开矿的地方来了。”
便是顾浮游等人来时路上坍塌的地方。
“老蒙他气不过,找火城的人理论,是那边的人先动了手,老蒙才把人教训了一顿。谁知那帮子畜牲,狗仗人势,不知在左天伊身边怎么嚼耳根子,左天伊领着人下来,二话不说把老蒙打死了。我们都打不过他们……”
两人悲声低泣了起来,极是委屈。
“唉,阿蒙这丫头当时,当时正和她娘一起下来给我们送饭呢。老蒙一死,她娘当场疯了,要跟左天伊拼命,她一个凡人,唉,唉……可怜阿蒙,亲眼目睹爹娘惨死。”
两人又是骂,又是往下说——后来思龚侯闻讯赶下来,大发雷霆,要左天伊交出动手的人,要左天伊给个说法。
两方动起了手,便是在这场争斗中,塌了个地洞出来,众人掉入其中。
经两人描述,顾浮游发现他们是直接从地洞掉到这里的。
可进来后,出不去了。
从宫殿顶上的洞出去后,根本不是原来的路。
众人寻找出路,寻路期间又起了争端,起因是左天伊提出让这些修为低下的百姓探路,来试探机关,减少他们误入陷阱的风险。
思龚侯自然不允,最后又打了起来。思龚侯结出防御阵法,让修为低微的几人躲在阵内,免得被波及。
一人道:“我们关心战况,躲在殿门后偷看,见到左天伊使人偷袭城主,正要叫出声让城主防范时,他们忽然都在眼前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另一人道:“我们起初还担心,直到思渺小姐找过来,才知道城主出去了。”
“可城主虽出去了,还是受了重伤,一定是左天伊那厮使了什么手段。”
顾浮游看向手中的掩耳铃,掩耳铃摇了摇,发出了两声轻响。
顾浮游心想,应是思龚侯等人打斗时误入了幻境,左天伊的偷袭必然成功了的,否则以思龚侯的修为不会在幻境里受这么重的伤。
顾浮游叹息了一声。虽是入了幻境,却也逃出了九宫八卦阵,也不知是福生祸,还是祸生福。
一人骂道:“狗操的,那左天伊真不是个东西。”
殿中响起阴冷的声音:“贱民。既然不会说话,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众人看去,不远处一道瘦高的身影走来,正是左天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