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浮游跟着思渺和顾怀忧去看了思龚侯。
思龚侯的伤比顾浮游想的要严重。若非有顾浮游从仙落中带回来那些奇品,稀品的灵植,让思渺得以炼制续命疗伤的丹药,后果不堪设想。
思龚侯身上不仅有外伤,灵台更是受损,心中无清明,这才是他一直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
思渺急于下地洞,也是希望弄清思龚侯如何受伤,才好依据受伤的原因下手医治。
甘宋二人站在房门外,三人出来时,思渺说起这次下地洞的人选。
事关她父亲与宁城百姓,这次她一定要亲自下去。
甘宋二人见她态度坚决,不由自主的看向顾怀忧,希望他帮忙劝一劝。
顾怀忧却道:“你若要下去,可以,必须带上我。”
思渺轻柔的一笑,带点娇嗔:“自然少不了你的。”
甘宋二人:“……”
甘奉忠一抱拳,说道:“小姐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下地洞的话,属下请求一同前往。”
思渺颔首应允,说道:“我、顾怀忧、甘叔、阿蛮,一共四人……”
她话语一顿,扶额沉吟着。地洞里边是何等情景还不甚清楚,四人犹嫌不够,更何况一个顾浮游没有自保的能力。
城中虽有三名金丹期修士,可若再调用城中人手,又怕左天伊乘机来犯,无人应对。
金丹期,金丹期……
思渺忽然豁然开朗,望向顾浮游:“阿蛮,大师姐……”
思渺一语未了,顾浮游当即拒绝道:“不行。”
思渺笑道:“我话都没说完。”
顾浮游双臂一叉,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我是请钟师姐来逍遥城游玩的,不是请她来帮忙的。哪有让客人帮着主人家做事的道理。”
思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顾浮游接触到她狐疑的目光,双手把自己一抱,往后一跳:“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思渺道:“嘶。顾怀忧,这像是你傻妹妹说的话吗?她什么时候转性子了?”
顾怀忧低首笑着。思渺说道:“是谁当初死皮赖脸的跑到谷神峰,花言巧语,就为了让人家应你召唤,在你有麻烦的时候能帮你忙。”
顾浮游眨了眨眼睛:“有吗?”
思渺道:“谁三天两头跑谷神峰。‘钟师姐啊,怎么说,就算不喜欢你罢,到时候真有事,也会因为这三分情面拔剑相助。’这话谁说的?这次不就是正有事,你反而讲起客套来了。”
顾浮游心虚的抿了抿嘴角:“虽然好像是我说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我答应过的,我答应她带她来逍遥城游玩,现在把她拉进这桩事里来,算什么呢,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思渺笑道:“好了好了,也不是让你去说。我自己去请她,希望她念在同门之谊能出手相助,她不愿插手无可非议,若是愿意出手,那便是宁城欠她一个人情。”
思渺已转身,往钟靡初的住处去。
顾浮游也跟了过去,一直到钟靡初房前。思渺抬手要敲门。顾浮游叫道:“等等。”
“你真要叫她?”
“嗯哼。自然了,应不应在她。”
思渺再抬手要敲门,顾浮游再叫道:“等等。”
“又怎么了?”
顾浮游纠纠结结的说道:“……算了,真要说的话,还是我来说罢。”
思渺默许了,让开了一步,让她上。顾浮游走到门前,左手反握着臂膀,犹豫着没有敲门。思渺睨了她一眼,利落的上前敲响了门。
片刻后,钟靡初打开房门,看到两人。思渺看向顾浮游,顾浮游望了望钟靡初,又把头低下了。
钟靡初问道:“有事?”
顾浮游道:“我……嗯……钟师姐,我们要下地洞,需要人手,你能不能……”
钟靡初道:“可以。”
钟靡初答应的很干脆。顾浮游笑道:“我都还没说要做什么。”
钟靡初道:“要我一起去地洞,是不是?可以。”
钟靡初应的爽快。思渺便也不多客套,歉然道:“大师姐,这次麻烦你了。”
钟靡初摇摇头:“不要紧。”
钟靡初微微偏着头,迎着朝阳的金辉,一缕乌黑的头发从她雪白的脖颈边滑下去。她看向顾浮游:“她若遇着危险,也是要唤我过去的。”
她说的理所当然,好像给顾浮游解决麻烦是应该的事。
顾浮游有一种恍惚。钟靡初在很认真说这话,自然,钟靡初平时说话都是认真的,但此时这个‘认真’更倾向于一种许诺。
她心里一软,有类似当初获得奇门时的那种欢欣,喜悦无处安放,让她情不自禁扑上前去抱住钟靡初,哼哼唧唧:“嗯嗯嗯~,钟师姐,你太好了,怎么办,我太喜欢你了。”
钟靡初被她抱的往后退了一步,左手顺势要护着她,最后只是虚虚的护在她腰后。
思渺沉声叫道:“阿蛮。”
顾浮游被身子一僵,一下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没规没矩了。她乖乖的从钟靡初怀里离了开来,神色尴尬:“钟师姐,我太高兴了……”
钟靡初收回手,淡淡道:“没事。”
若是往常,钟靡初说了这句话,顾浮游便放了心,但现在思渺在侧,感受到思渺无奈的眼神,顾浮游不安的捏了捏手指,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去看顾怀忧他们准备好没有。”
说着便离开了。
思渺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还以为她转了性子,却还是这副德行。
思渺说道:“阿蛮有时候举止是有点不知分寸。”
若是亲密之人,女儿家搂搂抱抱是平常。但若是交情不深,这般搂抱,这般言词,就显得轻浮逾矩,在行事庄重的人眼中,肯定不喜欢刚认识的人越过界限,表现太过亲热。
思渺认为钟靡初性子稳重,又觉得钟靡初和顾浮游交情虽有改善,但没有好到亲密无间的地步,因此做了这番解释,只希望她不要错怪了顾浮游。
钟靡初还未说话。思渺又道:“大师姐,但她本意并不是坏的,她对亲近的人都这样。”
钟靡初忽然一怔,缓缓回过头来看思渺。思渺觉得她当是有话要说,可钟靡初微皱着眉头,沉默良久,思渺想她可能是在思考怎样委婉的表达不喜顾浮游这种轻浮的性格。
结果,钟靡初终于开口,问的却是:“她……对别人也这样?”
“额……”思渺一愣,点点头:“她是这个性子。什么都写在脸上,一激动就管不住自己手脚和那一张嘴,但相处久了,会发现她虽然缺点多,但总的来说是个好孩子,只要别人对她好,她愿意回报十倍百倍。”
思渺看了一眼钟靡初。她虽然与平时神情没什么两样,但思渺微妙的感觉到她有一点低沉。思渺道:“大师姐,若是阿蛮平时有什么不当之处,你多包涵,她许是无心的,若是不能忍,你抽她之前,一定要跟她说明白,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钟靡初:“……”
钟靡初问了那一句,再未答话。思渺渐渐也无话可说,两人沉默了一阵,思渺觉得分外尴尬,笑了笑,说道:“大师姐,我们一道过去罢,顾怀忧他们应当准备好了。”
钟靡初轻应了一声:“嗯。”
思渺心里松了口气,两人一道去寻顾怀忧等人了。
过去时,众人已将可能要用的丹药、法器、符箓准备妥当。思渺对府中管事几人略作吩咐后,众人便径往翁山去了。
午时抵达翁山。灵矿矿井的入口在一座山峰山洞中。山洞自然形成一个大门的形状,洞口有一条浅溪。
众人涉水而入,走不久,一边山壁上修建有栈道。
众人上了栈道,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栈道开始倾斜向下。甘奉忠打前,钟靡初殿后。
洞口幽深,光线昏暗,顾浮游放出在游走市门买的烛火蜻蜓。
烛火蜻蜓虽是个小玩意儿,却很有用处,只注入一点灵力,蜻蜓便会飞起来,肚腹处发出亮光。
当初她赚了千万灵石,兴起时将这烛火蜻蜓一买买了一把。顾浮游一人给了一只。
烛火蜻蜓会一直跟在给它注入灵力的人身边。霎时间,五只烛火蜻蜓飞起,幽黑的通道被照的明亮。
栈道一尽,便是实地。两边壁岩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黄褐色的岩石中能隐约看到雪白透明的原始灵石。
顾浮游问道:“思渺,地洞在哪里?”
甘奉忠引得众人拐了两道弯,离开了水流。路前有岩石坍塌的痕迹,巨石堆积在一起,又被人在左边打出一个供一人通行的缺口。
思渺道:“就在前面。”
越过堆积的巨石,前方便是四丈宽的地洞,深不见底。
一行人御风而下,下行约过一丈深后,地洞开始倾斜,坡度越来越平,最后能踏在地上行走时,地上变得开阔。但依旧是一个长长的望不到头的通道。
众人继续往前,通道开始弯曲,且有许多岔口。众人不知走了多久,发现回到了原点。
一连走了四遍,都回了原点。
甘奉忠说道:“和前几次来时一样,一直在原地打转。”
顾浮游沉吟着,说道:“再走一遍。”
众人虽觉得再走一遍依旧如此,但也依言。
这次由顾浮游在前边带头,走了一遍,依旧回了原点。
甘奉忠叹了一声:“还是如此。”
思渺却皱眉道:“不一样,这次路径变长了。”
顾怀忧道:“对。”
其实甘奉忠比他二人修为高,更应该感受到,但他来了太多次,每次结果相同,以至于想当然,并没有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思渺问道:“阿蛮,你是不是有思绪了。”
顾浮游踮了踮脚,一副兴奋的样子:“是九宫八卦阵。”
她怎能不兴奋,这是她所得的那半本奇门上第一页记载的阵法。如今遇得巧,竟让她亲眼所见,还能让她试试手。
顾怀忧问:“是古阵?”
顾浮游点点头:“这是用于两军对阵时的一种阵法,变化万端,可阻挡百万精兵。后来稍加改变,对常人使用,设立八门,回环往复,走进了难出来,出来了难进去。”
这便是古阵之精妙,说它威力大罢,这种阵不会主动伤人,说它威力小罢,它用整座山峰做屏障,整个灵矿为它的运行提供灵力,若要强行毁去,至少也得是能移山倒海的洞虚期修士。
可偏偏有时候还不能直接毁。这就像是个机关宝盒,若想取出里边的宝物,你就得找钥匙打开它,若是直接毁了盒子,会连里边的宝物一起毁掉。
所以众人要救出阵法里边的人,只有解开阵法一条途径。
顾浮游一抱胳膊,娇哼了一声,说道:“可见这世间光有修为还不够,得有脑子。”
思渺道:“是,是,是,你最聪明,你最厉害,所以我们该怎么进去?”
顾浮游没有开口。思渺拿胳膊肘捅了捅顾怀忧。顾怀忧也笑道:“阿蛮这么厉害,一定算出来了。”
甘奉忠也道:“我们都没发现的事,三小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浮游眼角往钟靡初瞟了瞟。那人站在最后面,好像游离在状况之外,并没有说话。
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到钟靡初一句夸赞。顾浮游扬起的心有点下落,破这阵法好似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她没了卖弄的兴致,直说道:“九宫八卦,设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我们要找一门进去。”
思渺问:“哪一门?”
顾浮游又瞟了钟靡初一眼,扁了一下嘴:“出生入死,出生入死,从生门出,从死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