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陆家硕在18楼电梯口见到苏和的时候,她眼神迷茫得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嘴唇干涸,一张脸苍白得有些吓人,模样凄惨而又楚楚动人。她要走进电梯而陆家硕本要走出来,但他没有动,按了3层又按了1层,电梯制动,缓缓下移。

一直到3层都没再有人进来,两人中也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电梯门“叮咚”一声响,苏和迈步的同时突然被男人拽住,“你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和心中泛起一股自嘲,从前不管在什么地方听到这种声色,都会忍不住送去视线,即便他们分开两年,苏和回到二院后仍然懊恼,为什么那么晚才会重逢,为什么男人都比他来的主动,为什么他不能大人有大量来对她说“你冷静好了吗?没关系!我们仍然会在一起。”

发现苏和用一种奇怪的眸色盯着他,陆家硕的动作停了停,两个人一个在电梯里,一个跨在电梯外,何况电梯前来来往往的都是急诊部的人。很快许许多多的目光都聚过来。

陆家硕仿若未见,只再次问苏和。“发生什么事了?”

“离我远一点。”开口时干涩粗哑,却异常坚定。淡淡的表情还带着一丝嘲讽和挖苦。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八楼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宋期,陆家硕心中一惊,苏和已经挣脱开他的手,向更衣室方向走去。没想到陆家硕当着众人的面跟上来,在走廊里叫住她:“宋期都告诉你了对吗?”

脚步猛然刹住,苏和死死咬着嘴唇,控制自己千万不要转身,千万不要看他,千万别再被这个人迷惑。她用发抖的手指攥着衣服下摆,布料都被她攥出潮湿的一片。“是,他都告诉我了。”

苏和看不见陆家硕的反应,只感到他慢慢走过来站到自己身后,他们离得很近,他呼吸间的气息都能被她的肌肤所感知,她以为他会把她抱紧,然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哄住她,苏和很是先知先觉的以为,如果他抱她,她未必不会原谅他。

可是陆家硕始终没有逾越近在咫尺的距离,“抱歉,从前是我的错。”

苏和睫毛微颤,硬生生把眼底的水汽逼回去,这次她主动转过身来,质问:“这么说,你承认从前只是在耍我?”

陆家硕觉得压抑,有如大兵压境的烦躁,他不知道怎么告知自己的情感:“我承认我追你的初衷不是真心,但我真的很真心诚意的想和你结婚……”

苏和深深又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再出口却是心平气和的骂了一句脏话:“陆家硕你这个王!八!蛋!。”苏和转身走开,几步后还不忘回过头来冲他比一个中指的手势。这一切陆家硕都默默的受着,眸子里深邃暗沉,仿佛要把周遭所有光亮都吸进他的那双眸子里。

当天晚上男女主人公各自在酒吧里醉酒到凌晨,苏和酒量好,早上打到车时还能准确的报出地址,并且到家后还没忘拿司机师傅找她的零钱。陆家硕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常去的那间酒吧有他的特定包房,一年量的存酒,全在一个晚上灌进了陆家硕的肚子。陆易起临上班前接到酒吧经理的电话,说陆家硕昨晚喝酒喝的吐血,他们叫了救护车把人拉到二院去了,陆易起愣了一会儿神,半晌走回到餐桌上把剩下的早餐吃完,才镇定自若的提车去了医院。

今天江州二院的急诊部可谓是人满为患,其实病患仍像往常那么多,急诊科的大夫都忙得脚下生风,只是有时候医生们也会忙里偷闲,顺便绕到第四诊疗室看看那个大人物是不是已经醒了。

陆易起玉树临风地走下电梯时,分诊台的小护士半秒停顿都没有,大叫一声:“小陆院长,四诊室。”应小护士这一声叫,灼灼目光一个接一个的聚过来。

陆蹊转刚给一个老大爷紧急处理肺栓塞,人已经抢救过来送到内科去了,走出诊疗室的时候也琢磨着去四诊室瞧一眼,刚走出来就看到陆易起,两兄弟会心的端了个笑容出来。

陆易起:“这事儿闹的。”

陆蹊转:“百年不遇啊。”

陆家硕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补液瓶滴答滴的,冷峻的眉峰让这个男人与房间毫无温差上的违和感。陆易起好歹是个副院长,马上秦七协同于小鹏廖恒都来了,房间里满满当当堵的都是人。

陆易起问:“应急处理都做了吗?”

“中度酒精中毒,补液休息就行。”于小鹏尽量让回答显得正经一点,但这些人反馈给他的表情可都不怎么正经。

“中度中毒啊?早该醒了吧?”陆易起装腔作势,向秦七使了个眼色,秦七立刻会意,吩咐于小鹏:“抓紧的,该做的应急处理都得来一遍,催吐、洗胃、导泻……”

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腾的坐起来,指着秦七骂:“我教你的都吃狗肚子去了?我已经胃黏膜出血还催吐?”说着拔了输液管,扯着秦七发难:“你催一个试试,你试试……”

屋里杵着的一众人等,均是掩嘴憋笑,就连被陆家硕钳制着的秦七,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陆家硕状似未闻,老神在在的坐回到病床上去,说了一句让人跌破眼镜的话出来:“给我安排病房。”那口吻,是镇定得无可挑剔的从容。

傻子都看得出,陆家硕醉翁之意不在酒。苏和今天其实是早班,她看着陆家硕被人推进诊疗四室,但也只是瞧见,连围观的心情都欠奉,一个人顶了四轮抢救,除颤除的胳膊发抖,都没借着歇气儿的间隙过来瞧瞧。

何况陆家硕来急诊动静这么大,这一上午来来回回瞧热闹的都是大人物,他一直赖着不走,明摆着不满某人的避而不见。

陆易起心中好笑,陆老三人狡猾手腕足,被女人耍的团团转还是头一次。昨晚秦七打给他时,说陆苏CP恐怕彻底掰了,他还曾想,掰了也就掰了,对陆老三来说何尝不是好事儿,可今日一看,他陆家硕哪里像是肯掰的样子。

“秦七,你去给他安排地方,程序正常走,别给他省钱。”

秦七拍拍陆蹊转肩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陆蹊转像是接到了不可思议的任务,叹着:“有好戏看喽……”,从陆家硕上衣里抽出钱包,转身去办手续去了。

陆蹊转走后,秦七打发掉于小鹏和廖桓,和陆易起一边儿一个开导起陆家硕来。

秦七说:“师傅,女人这东西得过且过,不必太较真,较真容易伤身。”

陆易起态度雷同:“为一女人你丢这么大一面儿,你说你图什么?”

陆家硕在病床上盘着腿,头上像是顶了个铁饼,昨晚酒精把中枢神经刺激得太厉害,他其实根本听不进这俩人的话,唯一明白的是苏和

又把他甩了,他陆家硕被一个女人甩了两次……虽然是他自找的。

陆家硕在急诊赖了一整天,期间他想见的人一次没来,他不想看见的人却没完没了的在他周围晃,最后实在忍不住,以检查后辈工作为名到各诊区巡视了一遍,最后在陆蹊转身后站定,悄悄问了句:“苏和下班了?”

陆蹊转正在填急诊日志,掀起眼皮瞧着陆家硕:“本来她加班,这不是怕被人骚扰,和廖桓换班了嘛。”

陆家硕气的拍桌子:“你们急诊现在怎么这么没组织没纪律,哪能随随便便就换班?”

陆蹊转再次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大家都以为陆家硕也就闹这么一天,毕竟在江州二院里弄这么大动静出来,他一个副院长还是要脸面的。可是大家都低估了陆家硕的脸皮厚度。

第三天早上,秦七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接了一个大型车祸的抢救任务,他跟着陪护往诊疗区走,跨过玻璃门的时候瞧见陆家硕穿着病号服骑在患者身上做心肺复苏,秦七错愕了一下,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陆家硕废话不说,瞥了眼另一个危重抢救室,说:“那边还有个危重,这个给我。”

病人家属刚还在嚎啕大哭,这会儿听说急诊主任要先去救别人,当即跳了起来:“大夫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让一个病人救人呢?这要是出什么事儿……”

秦七脚步未停,于小鹏一面要紧跟上秦七,一面还要向家属解释:“那个不是病人,他是我们院长,急诊主任的师傅,是个大神。”

病人家属张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到陆家硕身边,“大神,你一定得救救我丈夫,一定要救救我丈夫。”说着就要下跪,佟欣这时候抢先一步拦住她,“家属先出去吧,心跳已经恢复了,你先在这些单子上签字。”

家属抹着眼泪瞧着单子上列的化验项目,心脏、腹部、脊髓、头颅、骨盆、四肢、动脉、神经、泌尿、脑等等等等,项目繁复。家属迟疑着问佟欣:“怎么这么多项啊,来的时候在急救车上我们已经做了心电图了啊,心没事儿人不就没事儿?”

病房人手正是紧缺的时候,佟欣一时半会儿也和她解释不清,只说:“这些是必备的检查,看有没有内出血,至于能不能脱离危险也得检查出来后才知道。”

家属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在检查单上签了字,又问:“检查得多长时间啊?”

“很快。”佟欣吩咐护士把就近的床旁仪器推过来,这时斜后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检查单抽了过去。

佟欣“哎”了一声,却发现是苏和。佟欣不自觉回头瞧了陆家硕一眼,陆家硕却无过多反应。苏和拿过那张检查单,对佟欣说:“不能这么检查。”说着在需要检查的项目后面标注了几个数字,最后在腹部和头颅检查两项上迟疑了一秒。

马上听见陆家硕马道了声:“腹部。”

于是刚刚繁杂的几大项目,立刻被苏和标出了先后主次顺序,佟欣再接过检查单时,旁边配合的护士已经着手准备推病患去做检查了。检查出来后确定为闭合性腹部钝挫伤,腹膜后隐性大出血,脾破裂。

“准备手术室。”陆家硕喊陆蹊转,被告知陆蹊转正在秦七的手术室里头,于小鹏和廖桓都在处理伤患,急诊现在只剩下初期医了。

佟欣自告奋勇:“院长,我能行。”

“好吧,去做术前准备。”陆家硕看向苏和,苏和说:“生化和颅内检查还没出来,一会儿我给你们送进去。”

佟欣毕业两年了,不是没做过手术助手,但不知道是因为主刀医生时陆家硕,还是急诊手术远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刚进手术室没到十分钟,就被陆家硕一声命令:“换苏和进来。”

佟欣虽然被手术服遮挡的只剩下眼睛,却也被羞辱感灼得发烫。她退出手术室时正和苏和撞了满怀,佟欣满身的火被苏和这么一撞全都窜了出来,出口便说:“你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苏和轻轻道了一句,略过她直奔手术室外的对讲机,“陆医生等一下,颅内硬膜下血肿,是否合并手术?”

陆家硕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微不可闻的动了一下,犹豫几秒钟,转向苏和:“打电话到神经外科,看谁空着。”

陆家硕的话通过对讲机,手术室内外都听的清楚,可佟欣却听见苏和将电话打到了陆易起办公室,“颅内硬膜血肿,神外没有空期主刀,陆副院长让我请您过来一趟……对……第三手术室。”

随后苏和才把电话拨到神经外科去,就如她刚同陆易起汇报的那样,神外果然没有空期主刀。

佟欣愣愣的瞧着苏和,她似乎非常了解急诊的运作流程,而且就效率而言,她又比谁都看得清捷径。最主要的是,苏和与谁搭配都能产生强烈的默契感,她懂得化繁为简也善于迂回转圜,在这一刻,连佟欣都不得不被折服。

她看见苏和换了手术服走进手术室,道一声“神外没人,最快一个小时以后。”陆家硕紧接着吩咐:“叫陆易起来。”

苏和应道:“已经叫了。”

陆家硕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手术也这样默默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