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本来是靠在柱子上坐的。
听见这话,他的身体突然一滑,撑住身体的脚也一软,整个人几乎倒了下去。
连林林连忙伸手去拉他,一边拉一边说:“哎呀,原来你怎么不愿意啊。”
“我没有!”许问条件反射一样,瞬间就是三个字蹦了出来,斩钉截铁。
连林林眼睛一眯,笑得有点小坏:“那你是愿意喽?”
“我当然愿意!”许问险些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但最后一刻,他把它咽了回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连林林的问题。
连林林的笑容僵住了,许问发现不对,连忙说:“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有点意外!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我来对你说的……”
“嗯?”连林林偏了一下头,好像有点期待的样子。
然而许问又说不出话了。
他当然是想的,很想很想,但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连天青现在还沉睡不醒,没有他的师父、连林林的父亲的观礼,总像是少了点什么,让人不满足。
还有更重要的,这个世界的真相,直接决定着他与连林林的未来。
如果终究一天将要分离,那他……
“如果终究一天将要分离,那就更要把握住今天的朝朝暮暮。”连林林仿佛看见了他心里的话一样,看着他的眼睛,诚挚地说。
然后,她语气一转,轻快地笑了,“总之,我这一辈子,除了你不想嫁给任何人,那早嫁晚嫁又怎么样?”
她说得坦白直接热烈,好像把一颗火热的心直接从胸膛里剖出来,捧在了许问的面前一样。
面对这样的情景,面对自己有生以来最喜欢、最爱的女孩子,许问还能说什么?
一瞬间,他的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痒痒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他的心,像是浸润在了滚烫的热血里,无数思绪翻涌着滚上来,还未形成清晰的想法就又沉了下去。
在无数这样的念头、这样的情绪的冲击下,此时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熏然,千言万语,不复得言。
最后,所有的这些情绪、这些话语全部汇成了一句话。
“好,我们成亲,我愿意!”
连林林抬头看着他,甜甜地笑着,站起了身。
许问正想跟着一起起身,却被连林林带着笑,轻轻伸出手,按住他让他坐下。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样东西来给你看。”
说着,连林林穿着木屐,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屋里。
坚硬的鞋底在坚硬的木质走廊上敲打,有一种特殊的节奏感,宛如一首动听的击打乐。
许问真的没有起身,照着连林林说的话,安静地坐在原处等候着。
他环视四周,感觉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美不胜收。
他知道这光其实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实景并不是这样。
但是谁管呢?
这个时候,就连檐下连绵不绝的雨水,也变得清爽优美起来了。
蓦的,他突然想起了岳云罗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她转述明弗如的。
明弗如的预言里也有一条,说地震之后,西漠雨水不止。
其实震后下雨很正常,因为这种大型的灾祸确实会影响天象。
许问之前也觉得有点奇怪——比起前两年,真的是太明显了——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一抹突如其来的阴霾笼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幸福得飘飘乎乎的心突然的沉了一下。
地震是灾祸,过于频密的雨水当然也可能形成天灾。
再算上之前几年连续不断发生的那些事情的话,逢春城遇到的事情,可真的是够多的。
明弗如预言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更令人介意的是他把这些事和天工的事情放在一起说,这不由得不让人认为,它们之间是有联系的,这些天灾,跟天工的出现有关!
那么,以前的天工出现,有过这样的规律吗?
看来应该查查了……
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许问突然觉得不对。
不是说进去拿东西的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许问一皱眉,正想起身进去找找看,连林林就像是看见了他的举动一样,隔着门叫了起来:“别动!你先坐着,不要动!”
许问一愣,果然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他不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而是竖起耳朵,全心全意聆听门里的响动。
林林她究竟在干什么呢?
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还有开关柜门声,水声,一些瓶瓶罐罐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许问细心分辨着,真的听不出来这是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轴一响,许问松了口气,一边心想着终于出来了一边回头。
然后,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他坐在原地,傻了好一会儿——可能有生以来从来没像这样犯过愣。
他的眼睛直了,嘴也张大合不拢,怔怔地看着连林林走到他的面前。
木屐声消失了,连林林换了一双厚底的白袜子,没有穿鞋,就这样走到了许问面前。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头发向上梳起,盘成了一个髻,扣着一枝珍珠制的凤钗,摇摇晃晃,散发着润泽的珠光,晃得许问的心也跟着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嫁衣极其精美,绣着一片荷塘,两只鸳鸯,正在交颈而眠,缠绵恩爱。
它们附近,一只黑猫趴在那里,翻着肚皮,打着嗑睡,看着就让人觉得很幸福。
连林林从来都是素颜面对他的,这时却化了妆,娥眉淡扫,腮红轻点。
许问一直以为她是邻家女孩式甜美清新的姑娘,没想到化妆之后如此明艳,配上大红的嫁衣,容光照人,还有一种凛然之感,是许问完全没见过的另一面。
不知什么时候,许问已经站起来了,挽上了她的手。
“这嫁衣……”他怔怔地问。
“是我自己绣的,绣了好久好久。”连林林换上嫁衣的时候很是主动大方,这时候说起话来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低,腼腆了起来。
许问低头去看她的手,连林林连忙收回手,藏起来不让他看。
她眨着眼睛,轻睨许问,有点不好意思又更多开心地问:“好看吗?”
许问注视着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重重点头:“美,太美了!”
他有一万句形容词可以用,但这个时候,所有的语言好像都变得苍白无力了,他只能用这样最原始、最简单的话来表达自己真切的心情。
同时,他还忍不住有些骄傲。
这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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