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是个寡妇,西漠本地人,人生非常凄苦。
年幼时家境非常贫穷,她娘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只活了她一个。再后来,她爹娘也死了,谁都会以为这样一个小女孩活不下去,但她真就像杂草一样,东施一口饭,西舍一把糠地活了下来。
她十三四岁就嫁了人,嫁给了本地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其实也不能算嫁,就是住进了他家而已。
结果成婚不半到半年,那汉子也死了,她十三四岁就成了寡妇。
寡妇也没事,她又嫁给了另一个人,二十多岁的病秧子。同样是成婚不到半年,这病秧子也没了,他家老娘抡着笤帚把她赶出了家门,骂她命硬克人。
她浮萍一样的一个人,懵然无知,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从此东飘西荡,成了一个流民。
不知不觉中,流民越来越多了。逢春城渐渐的冷了下来。
李姑姑跟着逢春的流民一起四处飘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最后来到了现在的逢春城。
她不识字,脑子也不好使,身子还在流浪的过程中被折腾坏了,走久了路都会气喘。
她原以为拼死来到逢春城,只是求一个安安稳稳入土的地方,没想到到了这里,人人皆有工作,她也被安排了一份非常清闲的活计。
她现在住在逢春城城西的一片竹林里,这里盖了一列竹屋,茅草顶,外面围着竹篱,栽着草药。
竹屋一共五间,最右侧的一间睡着一个人。右侧第二间住着一个大夫,六十多岁了,性情非常和善。
李姑姑住在最左侧那间,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打扫一下屋子,给大夫打打下手,即使她这个身体也能照应得过来。
不仅如此,大夫还给她调整身子,她渐渐觉得身体松快,住在此处,心情更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
她对睡在右侧第一间屋子的人非常好奇,她来这里第一天就知道,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料他。
这人一直睡着,从来没有醒过,不吃也不喝,是个怪人。事实上,李姑姑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个人其实并不太需要照顾。
他的身体一直保持清洁干净,完全不沾浮尘。有一次李姑姑在给屋子里插花的时候,不小心落了片花瓣到他的身上。
她清楚地看见,那花瓣完全没有接触他的衣服,两者相隔大约一寸的距离,然后那花瓣就落到了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李姑姑俯身捡起那片花瓣,惊讶地看着。那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竹床上,不言不动。
这时候,她陡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也许,这就是神明吧?
从此,她虽然明知这人根本不需要服侍,但却照料得更勤快了。
她把竹屋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变着花样装点它,让它四时鲜花保持不断。
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她的信仰,她全部的寄托。
平时这里偶尔会有一些人来,有些是来找大夫看病的,有些则是来探望躺在床上的“神明”的。
她印象最深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年轻人,是“神明”的徒弟,据说是个大官。他常常来,来的时候就没李姑姑什么事了,所有里外的事情他都会接手。除此以外,他还会带一瓶花,插得非常美,李姑姑学了很久,都不得要领。
有时候年轻人会带信过来,在床边念给他师父听。据说是师父的女儿写来的。李姑姑很奇怪为什么她爹病着,这姑娘还不回来伺候着,而是在外面到处跑。
年轻人听见她的问题,笑着给她解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什么的,她似懂非懂。
不过这姑娘写的信怪好听的,她很爱听。
除了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女人偶尔会过来。这女人看不太出来岁数,总是趁着人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出现,站在床边注视着“神明”,一看就是很久。
李姑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被她吓了一大跳,但来了几次之后,她也就习惯了。
她经常好奇地偷看这个女人,猜测她的身份。
她看“神明”的眼神非常专注,有时候会让李姑姑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婚姻。那男人的岁数虽然是她的两倍多,但真的很会疼人。她偶尔抬头,看见对方的眼神,跟这女人的似乎有点像。
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她还是把这女人到这里来的事情告诉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似乎有些惊讶,但他思考一阵子之后,微笑了起来,对她说没事,这件事也不需要告诉别人。
李姑姑放心了,继续按步就班地做事干活。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那女人来得少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有点担心。
昨天开始,事情又有些变化。
竹屋附近来了很多人,他们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姑姑很担心,年轻人安慰她说明天有大人物要来,身份尊重,这是用来保护大人物的。到时候她躲在后面,不要出现就行了。
李姑姑有些好奇,又有点疑惑。她偷看那些人在做的安排,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第二天的气氛都更加紧张起来了,竹屋里没有人进来,但外面远远近近人非常多,李姑姑感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氛围,她有些不安。
晨露未散,竹林里已经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种安静仍然很异样,李姑姑清楚地知道,竹林上下各种奇怪的地方藏着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多。只是他们全部都藏得严严实实,就算你刻意去找,也很难找得到。
最奇怪的是,那些人是分作几次藏进去的,好像各不相干却非常恰巧地互相避开了。
李姑姑站在院子里一株芍药的旁边,凝眉思考,浑然不解。
“秀娘子,你在做什么?”这时,她身后传来声音。
“大夫!”李姑姑转头叫道。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特使大人马上就要来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面见大人?”
“特使?”
“你不用管那么多,赶紧进去梳洗!”
“哎!”
李姑姑半懂不懂,还是转身进去了。临走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竹林,疑惑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