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尖嘴小兔

许问坐在床上,包袱扔在一边,摸着球球的毛,思绪蔓延了开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两年前,岑小衣和周志诚于县试前夕住在了梓义公所,同住于一间厢房,然后发生了那件事情。

现在,他也跟岑小衣于院试前夕住进了梓义公所,仍然是同一间房。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房间里很暗,空无一人,通铺的其他地方整整齐齐地放着东西,显示着它们已经有主了。

许问理所当然是来得最晚的一个,留给他的床铺只剩一个。

床尾、最靠近马桶,坐在床上就能闻到丝丝臭气,是最差的一个位置。

当初岑小衣可是非常友好地主动占了这个位置,时间过去两年,看来很多事情也不一样了。

许问撸了会儿猫,把球球放到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整理到一半,门扇发出一声轻响,岑小衣推门进来,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好像之前许问在外面的冷淡完全不存在一样。

许问依然没有回答,岑小衣也不在意,径自道:“住这房间的师兄弟一共九个,其他人今天约着去白马湖旁边游玩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去撑窗扇,正好这时候球球跳到了旁边的木桌上。岑小衣回头看见,露出亲切的笑容,伸手去摸它。

他的手离球球还有一尺远,小黑猫就一甩尾巴,利落地跳下了桌子,只留给他一个屁股。

“你这小猫有些怕生啊。”岑小衣笑着说。

许问还是没有理他,空气里有些尴尬。

“不知道我以前是否得罪过许师弟?师弟好像对我有些误解?”岑小衣目光一闪,微笑着问道。

许问并不想跟他虚以委蛇,直接转过来面朝着他,说了七个字:“周志诚是我师兄。”

岑小衣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显然没想到许问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刹那间,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轻微的惊慌和猜疑快速掠过他的眼中。

有他这个表情,许问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他转回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片刻后,岑小衣恢复正常,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不管说什么许问都没给一点反应。几句话后,岑小衣推门出去,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许问一个人。

一年前,许问在于水县说的那些话其实都只是猜测。

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岑小衣是最有机会也最有可能做出那件事的人,但究竟是不是他,没有证据,许问也不能最终确定。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岑小衣只是“嫌疑人”,而不是“罪犯”。

给他吃下定心丸的是川梁轩的那份资料。

川梁轩会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在岑小衣身上,就表示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之后许问翻阅里面的具体内容,川梁轩当然不会直接在里面写“就是他干的”,但字里行间的暗示,基本上也佐证了许问的猜测。

而刚才许问正面的那个试探,直接把猜测坐实,许问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当年斩断周志诚手指,嫁祸给齐坤,一箭两雕除去两个最大对手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假装友好,消除一下岑小衣的戒心,后发制人的。

但是一来他不想那么做,二来他二连物首,岑小衣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出身,两边天然就是仇人。两者相加,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只不过是在恶心他自己,一点意义也没有。

还不如直接挑明恩怨,把不和放到表面上,还好做一些文章

许问心里在想,手下一点也不慢。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床铺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拿出扫帚水桶,把晦暗发霉的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做完了他把水盆里的脏水拿出去倒,刚出门就撞上了一团红红黄黄的东西,柔和地铺上了他的脸颊与身体,带着清新湿润的凉意。

许问盆子里的水险些泼了出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是一束新鲜的枫叶,好像才从树上摘下来,后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颗门牙略微向外突出,白白净净,像个小兔子一样。

兔牙少年也被吓得退了一步,接着看着许问一脸疑惑:“诶你新来的?咱们人不是来齐了吗,怎么还有?”

“也许我是个来打扫卫生的小厮?”许问端着水说。

“是吗?看着不像啊?”兔牙少年好像真信了的样子,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许问。

许问笑了,把水盆放到一边,向他伸出手:“开玩笑的。我是桐和府的许问,府试放榜才赶来考试,迟了点报到。”

兔牙少年盯着他的手,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应该伸手去握。

“才考完府试你是今年的桐和物首?”手刚握上,他就反应过来了。

“是的。”许问回答。

“一年二考,有胆识啊!”兔牙少年笑了起来,分了一枝枫叶给他,“我叫江望枫,林萝府物首。没啥别的东西送的,送你一抹秋色当贺礼吧。愿你院试也如愿以偿!”

他笑得灿烂温暖,许问下意识跟着笑了一下,接着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林萝物首?本地人?”

“对。”江望枫从他身边经过,在屋子的角落里拣了个瓦罐,把枫叶修修剪剪地往里插。

瓦罐粗糙破旧,被他这样一装饰,油然而生一些雅致,连屋子里的光线都显得明亮了许多。

许问拿着那枝枫叶,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可放,他想了想,直接把它绑在了窗户上。

他稍微打理了一下,枫叶仿佛是从窗棂上长出来的,又像是从外面探进来的,灵动而鲜活。最妙的是,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上面,把几片红中带黄的树叶映得几近透明,好像一点火光被点燃了一样,耀眼得惊人。

许问回头,看见江望枫正盯着这束阳光,满眼都是惊艳。

“漂亮。”江望枫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他轻轻吐了口气,这才留意到屋子里的环境有了一些变化,惊讶地东张西望,问道,“这你刚打扫的?太勤快了!”

此时整个房间一扫刚才的沉颓,窗明几净,四处散发着水汽的清净味道,跟他出门时完全变了个样子。

“来得迟,又是个生面孔,多做点事情看着讨喜一点。”许问诚实地说。

江望枫注视着他,突然又笑了。他把瓦罐放到桌上,一边调整枝叶一边说:“我还以为桐和人都假惺惺的,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话声一顿,许问接道,“没想到我清秀脱俗?”

江望枫又是一愣,笑出了声:“还是假惺惺的,不过假得还算可爱!”

“谢谢你,你耿直得也挺可爱的。”许问夸奖他。

“你其实是想说多嘴得很讨嫌吧?大家都这么说。”江望枫说。

“那也的确是有点。”许问一如即往的诚实。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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