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的头发上还顶着泡沫,旁边徐婶问他:“你在洗澡啊?那我招呼大家伙过会儿再用水。”
许问下意识地回答:“不用了,你们先用,我过会儿再洗。”
“哦。那你要洗的时候招呼一声。”徐婶应了一声,转身忙自家的事去了。
许问有些呆然地应了一声,拿着快递上了楼。
回到家中,他把快递信封扔到沙发上,自己则从头到尾,又把信封里的件看了一遍。
件一共三份,第一份是继承公证,正式公证机关签发,用来证明继承权的;第二份是房屋所有权证书,是一份复印件;第三份则是房屋所有权登记申请书,里面有一些项目尚且空白。
所有这些件说明,他是连墨先生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将要继承他在万园市的一处房产。该房产位于曲河区市中心,面积580平米,另有400平米的院子,计价1680万。
现在房屋继承的前期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他需要带着他的身份证及复印件,填写所有权登记的申请书,前往万园市办理房屋继承的全部后续手续。如本人不能前往,需提交委托公证书,由代理人携身份证及复印件前往。
连墨?
许问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天,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或见过它。这人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结果现在,他却是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许问耙了一下头发,沾了一手泡沫。他放下件,到洗脸台旁边直接冲了个头,倒是有水。水流哗啦啦地打在头上,带来清凉的同时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擦干头发,重新走回沙发旁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继承公证上的具体说明。
按亲缘关系来算,连墨是他的曾外祖父。连墨子女三名,其中两人年轻夭折,只余一个女儿结婚生子,也就是许问的外婆。他外婆过世得早,他也和外婆那支没有联系,父母双亡后,他就一个人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个,许问上次一听见房产继承的电话就直接判断对方是骗子,完全没想到还有一个曾外祖父尚存于世。
但现在,继承公证到了他手上,这位连老先生也故去了吧
许问注视着继承公证上的一个个黑框,不言不动。球球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身体在他的腿上来回蹭了好几下。
温暖的身体在这炎热的季节里也自有温度,许问回过神来,手掌在它的小脑袋上用力摩挲了几下,低声说:“球球放心,我没事。”
接着他定下神来,继续往后看。
这份公证书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是万园市政府的官方公证处签发的,措辞严谨,印章齐全,具备充分的效力。后面的房产证明复印件非常简单,同样出自万园市房管局,非常正规。
万园市位于江南省,是著名的园林城市。曲河路依曲河而行,聚集了这座城市最著名的几处园林,许问从未去过万园市,却也听过曲河路的名字。
他将要继承的这处老宅正位于曲河路上,连宅子带院子加起来近千平方米,价值非常高昂。
“球球,你马上有大房子住了!”许问确认完所有的件发现没有问题,抱起球球,使劲在它的脑袋上蹭了几下。
他的头发没有彻底擦干,水沾到了黑猫的皮毛上。球球不满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跳到地上,甩了甩毛,傲慢地走开了。
许问笑了笑,用手机查了查房屋继承的相关手续。
此处房产产权已满五年,许问名下没有其他房产,符合“满五唯一”的条件,办理手续只需要缴纳少量的手续费,不需要遗产税和个人所得税,他还出得起。
同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正常情况下,继承公证是要本人去申请办理的,这方面的费用并不低。但许问对此事一无所知,当然也没出过钱,件还是寄到了他的手上。
他把件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有一方红色印章,他辨认很久,才勉强认出“荆承”二字,不禁微微有些疑惑。
许问下了高铁。
周围依旧热浪滚滚,走几步路就一身汗,但他的心情却比几天前轻松了不少。
他第一次来万园市,对市高铁站不熟,辨认了一下方向,往出站口走。
才走没两步,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这次来只是想办个手续,顺便看看要继承的曲河路老宅什么样子,有没有渠道出手。对于他来说,单单一处老宅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折现以后用来改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没带什么东西,只背了个旅行包。包里有他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和几件换洗衣服。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他的背包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许问放下背包,拉开拉链。才看了一眼,他就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围,若无其事地合上包继续往外走。
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他再次把包放下,拉开拉链小声嚷嚷:“我不是把你托给阿婆了吗?你怎么藏进来的?竟然还过了安检怎么过的?!”
包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金黄色的眼睛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亲热地在许问的掌心蹭了蹭。
许问被球球一蹭就没了脾气,虽然他也想不通高铁安检查得这么严,这猫究竟是怎么跟来的。
“还会装死啊?一路五个多小时都没让我发现。”许问拍了拍它的脑袋,无奈地把它塞了回去。
这下他地铁也不敢坐了。球球过了一次安检不一定能过第二次,地铁上也不方便带宠物。他往出租车上下点走,准备打个车去房管局。
说起来也很奇怪,他接到快递就把鼎盛律师所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但那之后对方再没跟他联系过。不过手续已经基本齐全,他自己也能去办。
他的确对这里不熟,转来转去,没找到打车的地方,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许问挠挠头,球球又在他的背包里动了一下。许问隔着背包拍了它一下,说:“别急,我来观察一下”
他环视四周,离他不远处,一辆车的车灯突然闪了闪,车门开关的声音响起,接着有人问道:“请问是许问许先生吗?”
“我是许问,您是?”许问转过身,打量对方,微微有些惊讶。
那人从车旁的阴影里走出来,许问首先留意到的是他身上的青色长衫。现在流行复古,街上不时就能见到穿着汉服古装的。但不知为何,许问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更古装一点?
而且这种天气,长袖长衫,他身上不见一点汗渍,反而袖口襟边不见一丝皱纹,显然是个讲究人。
许问抬头,对上一双幽然生辉的眼睛,那人向他拱了拱手,双手递上一张薄薄的纸片。
这种拱手礼许问只在电视里看过,他下意识地想要回以拱手,但又觉得很不自然,最后双手合十地摇了摇,同样双手地接过了那张纸。
看清纸的样式之后,他有点不太确认地心想,这是一张名片?
好特别的名片。
它比普通的名片大了一圈,薄了很多。但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却一点也不显得廉价。它纸面光洁细腻,触感极好,纸色柔和,微微泛着一层湖水一般的青色。
许问以前在公司是做项目的,看见这纸下意识就想问纸的名字价格多少,下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辞职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定睛看上面的内容。
纸上只有一个名字,许问看见它就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人许问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纸上的名字他却一点也不陌生。
荆承。
继承公证上发起人的名字。
“我叫荆承,为连先生管理家中一些杂事。许先生初来乍到,想必不太熟悉万园市,我可以协助您处理这些事情,办完接下来的手续。”那人语气很礼貌,表情却是冷冷淡淡,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许问着实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惊讶。
我这位突然出现的曾外祖父究竟什么来头,不仅在曲河路有那么大一座宅子,还有私人管家贴身服务?
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岔了。普通的管家,可是没办法代替主人在继承公证上签名的。
初次见面,许问没有马上发问,而是再次道了谢,跟着他一起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