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海举杯酒走了过来。
他先客气一下然后问:“老弟,你选择退一步是好的,这个海都,容不得太拔尖的人物,如果你想站在最高位置,踩在众人之上,那么等着你的就会是八面来风,你的身边人,亲人,朋友,爱人,和他们的家庭周遭一切,都会受到针对,相信我,那种感觉,绝不好受。曾经也有一些人杰,哪一个没本事的,就因为想要往前那么一步,全都死了,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只不过,就算你想退,也不至于一下子去到美帝斯啊!那里人生地不熟,我们中土人还要受白人的歧视,甚至有时可能连黑人也不如,你却非要过去,这里面,有什么讲究,能和老头子我说说么?”
龙四海和龙根。
怎么说都有一个龙字。
龙根也不瞒他了。
“相信您老爷子刚才也都看到了,好家伙,黑桃夫人亲自来了,黑桃夫人你知道的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亲自跑过来了,就为了参加我的婚礼吗?我是不信的。你说,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吗?”
龙四海皱眉。
他有些不敢相信。
但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东岛人——要攻打海都?”
龙根看他,一字不说。
但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是什么呢?
事实上,东岛人早就渴望打下海都,断掉大总统的钱袋子。
好进一步逼降大总统。
到时,整个中土,就可以被东岛人予取予求了。
龙四海不容置信。
“他们怎么敢!大总统不会答应的!”
海都啊。
中土的钱袋子。
当年大总统凭什么打败各路军阀,在名义上一统天下?凭的就是钱袋子,十万砸个旅长,五十万砸一个师长,一百万砸一个军长,穷军阀们哪经得起这么搞,一个个跟大总统求情。
哎呀别砸了,我们投降,我们听您的,您这钱直接砸我身上得了。
为什么大总统可以砸钱玩?
因为他手上有海都。
海都有的是老板。
这些老板东凑一些,西凑一些,大总统就有钱砸人了。
所以海都之于大总统是根基之地,不容有失的。
龙根轻蔑一笑。
“东岛人的军舰已经开到了清浦江的门口了,大军随时可以杀进来,你这时跟我说不可能?那是军舰,军舰上的舰炮和普通的铳炮是两回事,大总统不愿意,他有多少个师可以扔在海都给军舰炮轰?”
龙四海明白了。
“这才是你真正要走的原因。”
龙根道:“你知道东关牛爷吧!”
这个人,一般人是说不出来的。
都记不住了。
但龙四海知道。
牛福厚。
是曾经大乾第一有钱人。
他老婆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
当年,整个东关,几乎都是看牛福厚吃饭的,你就说他得多有钱吧。
有一次,牛福厚要盖一个大戏院。
因为天冷,水给冻上了,和不了水泥。
牛福厚就让人用酒来和水泥。
大好的高粱白倒泥里头。
造孽。
也就牛福厚有这身家。
结果呢?
大乾兵败。
东岛人打败了普罗斯人,进入到了东关。
老牛家几辈子的打拼全给东岛人侵占了。
也就留下了一座戏台楼子。
所以龙根要离开。
东岛人要是打进了海都,这些中土的商家老板,有一个算一个,日子都要不好过了。那些小鱼小虾的可能还能在夹缝中生存,但凡是做大了的生意,都要被东岛人收拾掉。
也就是,郑茂生黄金水他们没事。
总有些脏事是要人干的。
你还指望东岛人给你扫黑除恶么?
所以,龙根要走。
他搞忠义会,是为了方便他做生意的。
现在他生意已经起来了,这忠义会反而是可有可无。
门已经打开了,钥匙还重要吗?
但是,龙四海能走么?
他不由深思了起来。
黄金水知道了消息。
他走到了郑茂生的面前。
“老郑。”
“黄老板。”
两人客气了一下。
黄金水抽了一下烟。
但他脸上已经是神气全无。
“我打算走了,今后,海都这块地你话事吧!”
虽然黄金水说他退下来了。
但一个人说退哪里是能够退干净的,只能说声势比从前小了,但走哪儿大家还是要给面子的。
郑茂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悲喜交加。
郑茂生的上位,少不了黄金水的提携。
没有这位,郑茂生也许仍然会上位,但无疑会困难许多。
在他关键时刻,黄金水出面挺了他。
虽然说,黄金水早已经退下来了,但他这个人的影响力仍在,很多事,郑茂生仍然要考虑黄金水的态度。
不要以为黄金水是一个人。
他代表的是曾经大牌过的叔父辈。
郑茂生知道,总有一天,,所以现在就要把规矩立好。
这不光是为了别人。
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
但是,真当黄金水要走,全面撤手。
郑茂生在感觉到一丝喜悦的同时,是无边的压力。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今后,海都大多数弟兄们,就指望他来吃饭了。
他能够承担起,这样的重任吗?
其余。
许仲文,丁凯,小刀,陈树生,陈三,霍两俊,鱼远阔,杨王青……一个个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
原本。
龙根一人压天下。
他原本可以当海都的王。
哪怕是地下的。
那也是王!
但是,在大功快成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到美帝斯去发展。
这简直莫名其妙。
他们不懂。
这世界,难道不是做生不如做熟吗?
为什么要抛弃已经成型了的帝国,跑到美帝斯重新开始呢?
不过,也好。
大鱼一去。
剩下的就看小鱼们如何搏击赴浪。
休息室里。
龙根在等。
等一个人。
人来了。
他从窗口一跃而入。
这个男人看看屋内,的确,龙根没有撒谎骗他,只是他一个人在此等着。
于是男人吐了口气,走了出来。
“我没误点吧!”
“没有。”
龙根简单的说。
然后,他从身后拎出了一个皮箱,打开来,里面全是油墨清香的——钱。
虽然是纸币。
但新朝的新币目前还是比较坚挺的。
至少,海都未失的情况下,是的。
男人笑了,他取出一叠钱,验看起来。
不错,是真钱,不是上面一张钱,钱,都没把捆扎带撕开。
这钱,手感,真的挺好。
男人眼眶有些湿。
他太缺钱了。
这个男人,就是王森林。
青莲会的老大。
好好的一青莲会,在他手上,变成了刺客联盟。
虽然这个帮会讲的是义气,拼的是命,但说真的,没钱的组织真的是太难了。
每一天。
王森林都在发愁。
钱怎么弄。
有了这一皮箱子的钱,那他又可以平安的撑上个把年了。
“好了,钱都对吧。”
王森林收了表情,他扶了一下用于伪装的,用厚的黑胶布缠的黑边眼镜。
“钱是对的,不过,你这钱花的不亏,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你只有找到黄金水才能帮你找到这些资料,至于你找黄金水……”
王森林说到这,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不过他是对的。
王森林没开玩笑。
黄金水是什么人?
大声公。
大水喉。
大喇叭。
他这个人讲究的是什么?
会做人。
八面玲珑。
一手情报拿在手,非得把这一圈子的人都给赚了,这才罢休。
所以找黄金水不是问题。
但倘若指望这个人真正帮你,为了隐瞒消息,或者哪怕最基本的守密,他都不可能做到。
你说这秘密的事,能找黄金水吗?
除非,你是他黄金水也不敢得罪的人。
但你是吗?
这天下间,有几个是黄金水也不能得罪的人?就连大总统的儿子,当年在海都反贪,也奈何不了黄金水,甚至他抓了黄金水最后又放了回去。
黄金水和不知多少人有暗中的利益往来。
是地地道道的法不责之众。
谁能对付他?
因此,龙根没有找黄金水。
他选择的是人憎鬼厌的王森林。
这一位,别看受打击,受排挤了。
但走到哪儿都有兄弟,暗中不知多少人挺他呢。
所以这一位也可以帮到龙根。
好在,他对的。
厚厚的资料送到了他的手上。
龙根先平静一下,然后打开牛皮纸袋。
王森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说。
“十年前,那时候,虽然也有人做神仙草生意,但只是低调的做,明面上是没人敢干的,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自打林老虎烧草后,整个天下都知道神仙草乱人心志实在不是什么好玩意,所以能不做就尽可能不做。”
王森林看他。
“你父亲虽然是买办,但他有点钱也就找回了良心,死活不肯做神仙草生意,这就惹怒了荣一洋。你知道荣一洋吗?他曾经和曹少并称军阀界两大恶人。曹少在一个小地方被杀了,但荣一洋一直活着,当年他进入海都,就是想在此地为父亲筹措军饷,哪知道,你父亲烟盐不进,觉得军阀而已,这里是海都,他人在租界,荣一洋又能拿他怎样!结果你都知道了。”
结果。
荣大少勾结了地方上的人和巡捕房。
一晚上功夫,把龙根家给杀干净了。
哦。
不对。
漏了一个人。
龙根逃了一命。
他本姓卢。
叫卢小佳。
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谁知道,父亲偶然发好心做好事,结果一家子就这么完了。
此后。
龙根被盯上也不是荣大少的意思。
只是手下人想解决首尾而已。
其实对于荣大少来说,区区一个死剩种,只要不是主动的到了他的身前,就让他活着好了。难道还要他荣大少到处找这个人杀之吗?
累不累啊。
他荣大少虽然不像曹少那么喜欢莫名其妙的杀人,但死在他手下命令下的也不老少了。这一个个的要报仇,怎么报得完啊。
只因荣大少知道。
这些人,仇人,有一个算一个的,纵然再多,又怎么可能到自己身边,杀自己呢!那些人,连靠近也做不到。
这些人啊,只是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哪来的精力报仇?
不过,这一次,他错了。
有一个人,经历困苦,危险,死亡。
但那个人终于强大起来了。
他也找到了靠山。
所以,可以报仇了。
“这个荣大少跑东关去了?”
王森林笑了:“你是不是傻,大总统赢了天下,能容他荣家军独存吗?更何况曾经荣家军还想打海都的主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海都是大总统的钱袋子。
荣家人竟然想打海都的主意,简直是在找死。所以很多军阀换了一身皮仍然存活下来了,但荣家军却是烟消云散。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荣家是不行了。
但仍然有一些铁杆随老荣家北上。
借东岛人的虎皮,在老山林子里苟活了下来。
东关的关外极大,到处是森林冰雪。
想要在这地方上找一地猫起来,并不困难。即便是东岛人也是无可奈何。
你要知道。
大雪天,对军队造成的影响力。
没哪支军队能够在大雪天里钻山沟子的。
所以在东关的山沟子里,有很多土匪。
他们有的是真正的土匪。
也有的是曾经的东关军。
这些东关军被东岛人打散掉了,逃入山里当上了胡子。
因为他们人数零星碎散,十几个,几十个的,东岛人也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玩意,攻打起来十个不方便。
反正重要的城镇在手,谁去在意老山沟,老林子呢。
但其实吧,这些土匪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爽了。
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这小日子过的,对了,还有酒。
你就说。
整个中土,有几个地方,有多少人是这么过日子的。
“谢谢。”
龙根合上了资料。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了。
也知道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
现在,他要计划报仇了。
……
此时。
火车停下到站。
从车上下来的张大老爷一眼就看到了在此等候的锦家三小姐。
小张爷上前笑道:“三娘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事闹的。”
锦三娘子冷眼看他们两个。
终于。
她说。
“怎么样,祖宗认了你们没有,说来听听,要是有好处,保不齐哪一天我也去拜拜祖宗。”
小张爷苦笑一下道:“三娘子,你这,玩笑开过了,原本是装样子的,就说,谁愿意搁自己脑门子上顶一祖宗?供着的才是祖宗。再说了,这祖宗也不好认,你以为我们去了,一下跪,人家就让我们起来,请我们吃糖啊?人家别提多嫌弃我们了,我们怕有一个祖宗,人家也怕——带一群拖累。”
锦三小姐忍不住斥道:“什么拖累,你才拖累,你们全家都是拖累!”
小张爷道:“对对对,您说的对,我们是拖累,事实上我们原本是装样子哪知道后来大哥他不是病了么,就一直找医生,找一个算一个,一个也没能治的。后来找到老祖宗,才算指了条明路,大哥这是中了诅咒。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查——诅咒之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