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个人的逃命

一只耳。

原名不祥。

他即便是对视之为兄长的廖副官,也没说实话。

没说自己的真实姓名。

他只说自己叫龙根。

一个普通底层的名字。

是一只耳临时想到的化名。

他身边有很多人,叫发根,阿根,四根五根什么的,所以他就用了自己的姓,叫了个龙根。

听起来普通,不会惹人注目。

原本,一只耳,或者说叫龙根,他是富家子弟,豪门人物。

这大约是一只耳关于自己家最基本的记忆了。

但是,忽然有一天,在他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家人死绝了。

一群人闯入了他的家中,长衫,戴着西极礼帽,蒙着面巾,见人就杀。

有人用刀,也有人用铳子,把他家里的人都杀光了。

人死光了,就他一个,躲在了荷花池的荷叶子

算是,捡下了这条命吧。

但此后,这家也没了,原本的家财也给抢光了。

纵然有一些浮余,也尽归了那一夜的一把大火。

他也不敢找亲朋好友。

生怕再让人发现了又来杀他。

事实上也没什么亲戚,他记不起来,就算有,他一个几乎不怎么出门玩的孩子,又上哪里找。找到了,别人就一定会认么?

自那之后,他只敢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一开始,他是靠抢小孩的零嘴吃。

但一来零嘴也不多,不能填肚子的。

二来也不能老抢小孩,吃的起零嘴的人家里能简单得了吗?

万一遇到较真的人了,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他只能和小乞丐混一起。

然后又被乞丐帮给盯上了。

海都的乞丐,背后都有人控制的。

他不愿意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结果当然是被针对,被打了。

在海都,有很多势力。

前朝的余孽。

打了败仗在此当寓公的军阀。

哥老会,和兄弟会的势力。

此外还有新朝,和穷党组织。

更不要说,还有西极诸国,和东岛人。

但是吧,新朝势力,穷党,西极诸国,东岛势力,都是高端的玩家。

真正威胁到底层的,是兄弟会。

为什么不是哥老会呢?

因为这哥老会中的很多人已经混成了新朝大佬,享受美好人生了。

而哥老会留下来的空白,自然是让兄弟会给占领了。

兄弟会,说的好像是哥们义气,但出来混的都是因为穷,所以都是在混,都是为了钱而已,既然为了钱,哪个跟你讲义气?

当然,讲义气的也有。

一旦出现,就被整个海都的人竖起大拇指夸。

因为这样的人脑子有病,势力发展出来也会自寻死路,让这些人去死,就能不停吃他们留下来的小蛋糕了。

所以,在兄弟会中,往下找,没下限的一个比一个多,都是烂仔。

真正讲义气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是由此知道了以后游戏要怎么玩。

在下层势力中。

就有一种人,控制乞丐到处讨饭。

乞丐讨到的钱主要给后面的人上供。

这些乞丐只要混一个饿不死就行了。

在如此多的乞丐中,多出了一只耳这样一个讨饭的,这不是,在这帮烂仔的嘴里抢食吗?

一开始无所谓,还想收编。

但渐渐也就没了兴趣,或者说没有耐心了。跟一不识相的小鬼拖什么。不愿意跟咱们就搞死他。

所以这帮人就要搞死一只耳。

在追逐中。

一只耳甚至给一个人揪住了耳朵。

那个人手劲奇大。

如果是一般人,搞不好就给他揪耳朵抓住了。这个人手劲如此之大,是真的拧下过不止一个人的耳朵的。

但一只耳很清楚被抓住的下场。

海都的清浦江里面,不知要淹死多少个像他这样的人。

所以他宁可忍受耳朵被撕裂的痛苦。

也要逃走。

他丢失了半只耳朵。

他遇到了老廖。

廖副官有些诧异。

但他仍然选择庇护了一只耳,救了下来他。那之后,他就回到了南郡。

一直在龙氏门下讨生活。

虽然龙氏是豪族,但这一族还是比较要脸的,一些腌脏的事情比较少。

老廖这人有些怪,一直照顾他。

原本他还有些警惕。

后来,他发现,老廖从前是有一个弟弟的。但是这乃是乱世,没实力什么都没有。

好好一个弟弟,说没就没了。

老廖是拿他当弟弟。

人都是走心的。

老廖这个人拿他当弟,他也就当老廖是哥哥了。

所以,他对廖副官一直的忠心耿耿。

廖副官让他做什么他也就做什么。

他知道。

廖副官眼光比较远大,是他比不了的。

他尽管很努力了,但在短时间里,仍然比不过廖副官。

所以,要是有什么事,还是听廖副官的话比较好。

廖副官让他在这暗门子旁守着,他心中哪怕存疑也依然是在这里守着。

哪怕是其余的人都一一下去了。

就独留他一个人在

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仍然在此坚守着。

所以,在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廖副官的双手。

这双手,皮包骨头,上面还有一些游丝一样的神经血管。

很快。

是廖副官。

他原本是国字脸。

但现在却是尖下巴了。

皮包骨头了。

两边颧骨高高耸起。

眼睛周围的眼袋显眼。

黑眼圈颜色深的吓人。

他张嘴说话。

但是,说出来的话,不是他的声带振动发出来的。

而是没有声带振动的气声。

有气无力的那种气声式说话。

“傻子,快逃。”

话音才方落,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动廖副官,让他唰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一只耳几乎懵了。

但,这是一只耳。

他不是普通人。

他是有过经历的。

说经验也罢,说强心脏也好。

在明白发生危险后,一只耳毫不犹豫的调头就跑。

他跑得很快。

但仍然是慢。

此时,由于大部分人都下了密室,所以上层没有什么人,平时还好,现在一只耳一个人在里面奔跑,就显得孤寂诡异起来了。

在空旷的通道中。

是孤寂且刺耳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一直的在跑。

可一只耳知道,他不是孤独的。

在他的身后,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渐渐盯上了他。是恶意,是寒意,冰冷的恶寒从后面的空气,往他的皮肤,往他的心灵,不住的渗入。

这让他感觉,倘若跑得慢了一点,就跑不了了,就要死了。

所以他咬紧了牙关,不敢走了气,甚至不敢大口的呼吸。

生怕吸入了过多的寒气。

让他立刻僵住。

但即便如此,他也渐渐感觉,自己对自己身体力量的失控,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其实一只耳不知道。

他的一切,尽皆是被人控制着。

廖副官付出了一条命。

但他区区一个凡人,拿什么从一老粽子僵尸王的手中救人?别说他一个廖副官,就是十个百个也是不行的。

老粽子轻轻松松,就把这个顽强反抗的人类,给吸干了。

果然。

这样一直拼命反抗的人,吃起来味道的确是很好。

但是,只是一个人怎么够。

之前说了,这老粽子若想完全恢复,至少还要再吃十来个左右的年轻力壮的生人。

所以,它就没有立刻杀了这突然出现的一只耳。

毕竟,它需要有人给它带路。

因为,它是看不见的。

纵是僵尸王。

老粽子仍然没有眼睛。

人的眼睛极其脆弱。

无论怎么保养。

人死之后,这眼睛也是要废掉的。

所以,老粽子变成了粽子之后,它的眼睛,是瞎的。这僵尸粽子,识别生人是用特殊方法的。

其一是声音。

老粽子的身体,腐烂与新生共存,所以可以凭借脆弱的身体感受声波的震荡,以此来找人。

如果有人说话,呼吸,走路的脚步声,就能让老粽子感受到,找到人。

在老粽子还在棺材里时。

廖副官和一众人的说话,早早让他们把自己暴露给了这老粽子,所以老粽子从棺中出来后,把所有人,都给一网打尽。

但它虽强,有些事却仍然力所难及。

其二是感知。

这也是它才有的。

普通的僵尸没这能力。

唯有像它这种的僵尸王,可以仅凭借感知,去感觉生人的生命轮。

生人的命轮和普通的动物,那是不一样的。这就好像,老粽子是一块磁铁,它会专门的吸引铁这种金属物质一样。

老粽子也是能够感知生人的命轮。

因为生人的命轮,和它的,有一部分是不同的。

一感知到生人的命轮,老粽子就会忍不住想要把生人的命轮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是所有僵尸扑人的本能。

只不过,这种感知也有一定的缺陷。

比如,他能感知的,距离不远。

所以,很多时候,僵尸只会在一个地方活动。有的僵尸甚至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墓。

原因就是如此。

自己的地方。

熟。

有一些瞎子也是这样,只在自己的舒适区里生活,因为这个地方的环境和人他都熟悉,你给他整一陌生的环境,他真的是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的。

当然老粽子不是。

它渴望恢复。

因为它已经强大到了一定程度。

再进一步,它会成为僵尸真人。

从外表上看,和生人没什么区别的僵尸真人,此后,甚至有可能成为僵尸军臣,僵尸魃魁,僵尸大尊,僵尸真祖。

不过可惜了。

老粽子显然不知道。

在末法时代。

它永远不可能成为军臣级的僵尸。

这世间或许有军臣级,甚至更高级的僵尸,但末法时代,已经绝了超凡。生命的进阶之路,甚至想要维持都是做不到的。

往后。

十二万多年的一个纪元。

你能撑多久?

你能活多久?

就算是没有人来斩妖除魔杀老粽子,让这老粽子在人世间随意的吃人吸血,它又能坚持多久呢?

倘若死了还好吧。

若是没死,大概就要上实验台了。

当然,此刻的老粽子什么也不知道。

它正想美事呢。

至少,先吃这里面的人。

嗯,让这个小子带路,挺好。

已经感知到新的生人了。

这些生人,挺多的。

看来自己的运气挺好的。

上一次虽然被封印了,但也是有很多生人,有生人就好,说明食物众多,往后日子就好过了。

而这一次,人比上次少了一些,不过不要紧,从这些人的血液中至少知道,在外间还有很多人。

所以,大概这就是幸运了。

老粽子高兴了起来。

它的头发飞舞,人在凌空飞着。

就像一尊临至于凡间的魔神。

慢慢的,往一只耳身后逼去。

在它的力量下。

一只耳也开始失血了。

不,不,他不甘心。

在奔跑之中,他回想到了从前。

在海都。

他忍着冬天的寒气。

天上在淡淡的飘着雪,这雪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那一晚,他也是这样,拼命的跑。

在他的身后,有至少不下十个的男人在追他。

这十多人,虽然没铳子。

但一个个操刀弄棒,只要给他们逮到,自己就会被活活打死。

然后,就是麻袋子一装,塞上两块砖,往清浦江里一丢就算完事了。

这种事,从前一只耳看到过很多。

有时他甚至能够看到那麻袋子里面还有人在动。

没用。

仍然是扔下了清浦江。

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少了一个人。

看别人被丢下去是挺爽的,有时还觉得幸灾乐祸,可轮到自己就不美妙了。

所以,即使是上气不接下气,即使是累得一步也不想动了,但一只耳仍然是榨干自己每一分的体力在奔跑。

虽然他知道。

他跑不掉。

他当时还是个孩子。

而对方都是年轻力壮的人。

他们比自己,体力,速度,甚至耐力,都强。自己之所以一时没被追上,是占了对街道的熟悉和自己在逃的先机。

可他真的要撑不住了。

最后。

在车站。

他躲到了廖副官的身边。

廖副官不仅没出卖他,还带他上了车,给他补了票,由此他才活了下来。

但是,现在,又是要命的时候了。

还有第二个廖副官来救他吗?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一直以来,他都想做一件事。

他想回海都,想要查清自己家族灭门惨案的真相。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家会死。

让自己落到了这步田地。

他不甘心。

他还想回去。

报仇。

甚至这件事廖副官也是知道的。

他们说好两个人有机会一起回去的。

但是现在看来,两个人,一个也回不去了。

正当一只耳感觉到彻底透骨的绝望时。

他看到了前面有一个人。

他先一惊。

有人。

再一喜。

不是怪物,是一个小女孩。

最后是一阵无语。

搁这时候,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又有什么用呢?

正当他想说什么时。

他发现自己心脏紧紧的,仿佛是被一只手捏住了,让他无法开口发声。

他想,廖哥在最后大约就是这样。

连话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只能张口做出了一个口型。

快走。

那女孩根本无视于他。

她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

碎布条几乎拖到地上。

赤着一双白净的小脚丫。

对一只耳往后挥手。

声音很细道:“快滚,别妨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