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心听着门内的动静确定再无一丝声响,方才悄悄摸黑来到旁边的树林里,在一颗不起眼的树下挖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看了下里面的金钗和书信,重新包好揣进怀里。
还好听从师傅的吩咐将这些东西先带出来藏好,可惜坛子太大显眼没来得及。
述心本就是个孤儿,自幼在大相国寺长大,如今被赶出寺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心想师傅说那是一场大富贵不如就按书信上的地址前往洛阳,自己是和尚,一边化缘一边赶路问题不大。
对着师傅停灵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述心离开了这里。
开封府丰乐楼今夜高朋满座,当朝重臣冯道在此为师兄接风洗尘,酒过三巡冯道和杜夫子悄然离席,其余人也不见怪,这俩老兄弟应该是有旧要叙。
俩人在掌柜的引领下来到后院一间密室,掌柜请二人稍坐,他去请令主出来相见。
冯杜二人也不吃惊,若不是‘藏’字脉的产业,也不会将会面地点安排在这里。
不大会掌柜领着一个蒙面的中年人进来,三人分坐掌柜便掩门出去了。
蒙面人将一枚刻着‘藏’字的令牌先扣在桌上说道:“两位应该没见过我,上任令主是贱内,前几年难产走了,我姓樊,今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请两位前辈包涵。”
‘藏’字脉一向藏头露尾的,二人都没在意。
冯道也将一枚刻着‘扶’字令牌扣在桌上,轮到杜夫子时也掏出一枚令牌扣在桌上,只是人老眼花,扣在桌子露出的是个‘骄’字,可这令牌可仿制不了无伤大雅。
杜夫子掏出的自然是那枚‘定’字令牌,就连链子都没取。
冯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杜夫子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中年汉子脸色大变,还好蒙着面巾否则就要引起旁边两人注意了。
中年汉子强压心绪,沉声道:“这次是‘扶’字脉挑头召集的,就由冯令主先说吧。”
“咳!”冯道咳了一声慢慢说道:“本次人选由‘识’‘扶’俩脉共同退举。”
杜夫子一开始听这话还有些气愤:当本‘识’字令主不存在吗?什么共同推举?可转念一想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先前冯道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一个不好的估算,想当年自己弄丢了令牌,嗯,算是打赌输了令牌,但只要令牌在不知情的人手中是没多大危害的,尤其是当年一个那样的小女娃,就算现在嫁为人妇,怎么和冯道联系在一起的?真是好手段!如今只能先听冯道怎么说。
“侍卫亲军统领刘知远帐下郭威。”冯道见杜夫子没有过激的反应略有些失望,于是缓缓道:“当日杜令主高足持‘识’字令牌找上我推举郭威,我令人多方查证确有潜龙之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蒙面人心中暗想:你们两脉共同推举的人选,这不就是问我意见吗!于是说道:“郭威此人我亦有耳闻,传言其豪侠仗义,颇受同僚部下喜爱。有一则市井传闻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
“樊令主不妨说来一听。”冯道说道。
“说是有一次郭威接待友人,郭威好酒一饮过量高兴之下,就要为全场人结账,可身上资财又不足,于是郭威让掌柜派伙计去府上取,伙计到郭威府上说明情况,不料郭府主事的郭夫人不但分毫不少的结清账单,而且说以后凡是郭威在外与友人花销,若是不足都可以来府上清结。所以市井商贩都知道郭府的夫人比郭威更加豪气,从不担心郭威在其店内的消费无人支付。”
“呵呵。”杜夫子一听就知道是她了,那个当年丁大点就豪言将来自己选夫婿的女娃子。
“俩位还有没有其他提议?”冯道问道。
“若只是初步人选,我没有异议。”蒙面人首先说道:“我掌‘藏’字脉不久,也没有其他人选。”
杜夫子亦摇摇头,只是问道:“那位郭夫人还在府上吗?”
“不在。”冯道仿佛知道他有此一问,解释道:“我为郭威谋了个点校河西路的差使,她跟着去了。”
蒙面人好奇道:“郭夫人竟然随军前往,如此奇女子我到是也想见见了。”
“哈哈哈……”冯道笑道:“都在京中有缘必能相见,如此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二位慢走。”蒙面人起身送冯杜二人返回,沉吟半响来到屋中一角拉动一根绳索,一个下属进来问道:“令主有何吩咐?”
“‘识’字令主上京这一路上有什么异常之事吗?”蒙面人问道。
“异常之事!”下属回忆片刻说道:“不知道行至双桥镇时‘巫山二老’中的巫蛟打算劫持杜令主算不算?”
“你去将他这一路上事无巨细都查探后详细上报于我。”蒙面人吩咐道。
“是。”下属见没有其他事转身出去。
蒙面人坐下后将手放到先前杜夫子放令牌的地方,轻轻抚摸着喃喃道:“是二弟,还是小磊小森,令我好找!”
冯杜二人来到雅厅门口,冯道刚要进去就被杜夫子拽住。
“冯老道,你瞒得我好苦!”杜夫子怒道。
“师兄何出此言?莫非那持令之人不是师兄弟子?我问过!她可没反对,师兄何时开始喜欢收女弟子了?”一连几问说得杜夫子哑口无言。
“哼!”杜夫子只能故作姿态,道:“我门内之事何须你来过问!”
说完就要进门,反倒被冯道一把拉住,问道:“师兄,那‘定’字令牌从何得来?”
“呵呵”杜夫子不答心想也有你冯道不知道的事吧,想走走不脱,衣裳竟被冯道死死拽着。
无奈就将顾磊之事略作交代,只是隐去了小森的存在。
“唉!不想‘定’字一脉最后竟是如此境况。”冯道感慨道,于是放手相携入内。
厅内众人早看到二人门口一番拉扯,还当是二老童心未泯不由莞尔。
正主归位再劝迎附和一番酒宴散场。
回到住处杜夫子将赵则平赵婉儿师兄妹唤来,只道今日三脉初定了人选,是何人并未告知,此刻还是潜伏之时,不便宣于众人之口。
又问了赵婉儿行程安排,让赵则平多费心安排。
两名弟子知道老师今日吃了些酒,一边尽心服侍一边喏喏回应。
“则平,为师打算让你跟着你师叔历练几年。”杜夫子突然道。
“老师,那您身边不是……”赵则平担心道。
“已到京都中,你还怕我一个老头子找不到人侍候!”杜夫子笑道:“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君子当自强不息,激流勇进方为上策,风云起疴之际还需猛药,没有力量你拿什么做事?”
“我会让你师叔给你找份差事,沉下身段亲厉亲为,且多看多听多想,行事不求名利显贵,先积蓄些时日方才是正道。”杜夫子对这亲随弟子是极为看重的,先打气后叮嘱一番。
“婉儿,为师教导你时日不多,此次归家后若是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遇到一个手持为师令牌的人,你听她吩咐便是?”想想杜夫子还是决定交代一番,算算日子估计二人碰面的几率很大。
“‘识’字还是……”赵婉儿问道。
“嗯,你叫她师姐便是。”杜夫子貌似随意答道。
老师在我之前还有一名女弟子么!不但赵婉儿好奇,赵则平也挺纳闷的,没听老师说过啊。
杜夫子却不愿再多说,吩咐二人下去后,也没有安寝披衣而坐,许是酒意思绪颇多,不由想起当年那件往事。
三十年一晃而过,当年杜夫子也是正值壮年,为天下事四处奔波呐喊,却处处碰壁。一次借宿于一个友人家中,友人热情接待,借酒消愁杜夫子就多喝了几杯,结果伏案大醉一场。
酒醒之时就见友人那只有五六岁的孙女在身旁正拿着什么东西玩耍,仔细一看不正是自己的“识”字令牌么,杜夫子暗道自己醉得太过厉害,连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从怀里掏走都不知道,就见那小女娃拿着令牌对着阳光左右翻看,令牌牌面上的点点星辉在阳光中绚烂迷离,小女娃陶醉其中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哇!’‘哦!’之声,连杜夫子醒了都没发现。
杜夫子见她模样有趣就想逗逗她,就问道:“好玩吗?”
“好玩!”小女娃脆声道,猛然发现物主醒了,‘嗖’地将令牌藏于身后就这么直直看着杜夫子。
杜夫子见她也不怕生,就问她识字吗?小女娃点头,杜夫子道:“那你认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那知小女娃反问道:“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杜夫子一听来了兴趣,就问她想如何。
小女娃说:“若是都认识,令牌就归我,若是错了就还给你。”
如此重要的东西杜夫子怎么拿来打赌,便说认对了送你是不行的,玩几天到是可以,心想小孩子没常性,新鲜劲过了再要回来就容易了。
小女娃也不怯,指着一面道:“这是个‘识’字的‘识’。”
杜夫子点头认可,暗道友人不亏为家学渊源,这么小的娃子识字亦不少了。
小女娃又指着另一面字道:“这是骗子的骗。”
“哈哈哈……”杜夫子大笑道:“这你可就错了,骗子的骗是这样的。”说着指沾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骗’字。
小女娃歪头看了,依旧强项道:“我那错了?是你们错了!”
杜夫子见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也不急于纠正她,于是说道:“你说说我们那里错了,说的有理算你对。”
小女娃也不客气,伸手在桌案上写下一个‘骄’一个‘骗’,说:“你看,两个字都有马,一个左边是乔装打扮的‘乔’,另一个左边的‘扁’通‘翩’,你说,一个人乔装打扮骑着马马,和一个翩翩公子骑着马马,哪一个是骗子?”